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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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墙上爬满蔷薇,绿色的枝叶间缀满粉红的红朵。随着风吹过,花与叶轻轻摆动。袁家的老宅是郊区的一幢独院,每年雨季来临前袁可遇总要回来检修一番。

    “我一到,吓了一大跳,以为我妈失心疯一下子给我约了一桌人来相亲。”姜越前阵子相了一次亲,“满满的一桌年轻姑娘,高矮胖瘦都有。原来她们是正主的朋友,听说她要相亲都过来帮眼。我们先是喝下午茶,然后又去唱了歌,接着还去其中一个的家里打了会麻将,最后我终于找到机会跟她们说再见。”

    “一个都没看上?”水槽里扔着一堆抹布,袁可遇戴着手套搓洗抹布,水面被泡沫盖住了。老宅保养得当,每次来的主要任务是抹灰。姜越也拿着块抹布,但他正忙于向袁可遇和齐文浩讲述自身的经历。

    “开玩笑。”姜越没好气地说,“差不多比我小十岁,还在学校念书,我跟她们有什么好聊。跟她们学卖萌吗?”他转向齐文浩,眉毛一高一低,眼睛一大一小,嘟起嘴盯着后者。

    齐文浩正在擦碗,见状笑道,“小心我掐你人中,免得你抽风。”

    “我跟她们不可能有共同语言。”姜越边摇头边自言自语,“别人说老婆越年轻越好,我觉得不是。”

    袁可遇对齐文浩使个眼色,被姜越看见。他皱起眉问,“你们俩眉来眼去想说什么?”

    “夸你,证明你还年轻,不需要借用别人的青春。”袁可遇正色道。

    姜越刚要说话,他的手机震了两下,缓缓响起音乐,他连忙放下抹布去接电话。是他家里打过来,问今天相亲的情况。

    袁可遇听到他在那边嗯嗯哈哈地应付他妈,不由得好笑。见面聊了几句就闪人,连饮料都没给对方买一杯,恐怕以后姜某人会成为相亲界的猥琐男。

    “接到你们电话我就过来了,哪里来得及管别的事。”姜越放下电话直叫屈,“海南归来近大半个月没见面,我可想你们了!”

    “我们也没见几次面。”齐文浩忙公事,袁可遇也忙工作,“叫你来只是想一起吃顿饭。”

    “是我要参加劳动,没有怪你们。”姜越看看四周,有几分感慨。袁家原先跟他家只隔两条街,后来开了厂,手头就丰裕了,买了大的房子。还是要做生意,再艰难也比拿死工资的活泛。这里他来得很少,虽然旧了,处处可见当日的精心。

    家具不多,寥寥数件,但倒是黄花梨,制作走明朝的简约风,既朴实又大方。他不知道,这些是袁可遇父母给她备的嫁妆,总是白放着也可惜,她拿出来用,免得辜负了心意。

    吃过饭姜越趴在桌上补眠。在那个位置望出去,恰好能看到院里,齐文浩拿着刷子蘸了油漆在给信箱上色,袁可遇站旁边指点他。大概嫌他抹得不均匀,示范了几下,不知她说了什么两人对视着笑了,慢慢又不笑了,缓缓靠近,唇轻轻地盖在唇上。

    院里枇杷树上,有鸟飞来筑了窝,雏鸟啾啾地叫个不停。

    袁可遇仰头看了会,在树下面洒了些米。齐文浩笑眯眯看着她的举动,“这个季节它们不缺吃的,枇杷樱桃吃饱了,不馋。”

    袁可遇没理他,默默看着树上。

    似曾相识燕归来。虽然不是燕子,但她唯心地觉得这是不错的兆头。她回头望了一眼父母过去住的房间,他们的照片依然供在里面,但愿他们保佑她这一次不要错。

    周末刚松口气,周一又得紧骨头,袁可遇上班没多久就听说了“新闻”-郭樱辞职了。

    除了向袁可遇透过风,别的人她一个都没说过,所以院里议论纷纷,被视为技术白痴的郭樱辞掉铁饭碗能去做什么。也有人来问袁可遇,但袁可遇也并不知道她的去向。

    人来人往,设计院因其特殊的工作性质,一般人进来也就终老了。郭樱此举,也不知道算鲁莽还是有勇气。

    不过她的走,给袁可遇带来了一点实际的小麻烦。从前凡有应酬活动,所里喜欢叫上郭樱,她喜欢玩,对此也不反感。她走后,所里经常到袁可遇这里来借人,借她组里的年轻姑娘去完成招待任务。幸好人人都知道袁可遇喝不了酒,头儿脑儿的脑筋才没动到她头上。

    袁可遇不好说什么,私下跟组员悄悄说了,要是实在不想,可以找理由推掉诸如此类的活动,反正她是不会因此给小鞋穿的。

    刚参加工作的年轻姑娘好说话,一口一个不要紧,都是大队人马一齐活动,而且领导说话风趣,她们并不觉得苦恼,反正家在外地,晚上回了住的地方没什么事做,不如和同事一起玩。

    袁可遇说了两次,也怕这种“挖墙脚”的事被年轻姑娘漏出去。好心不一定有好报,别自己先轮到一双小鞋,就不再提了。

    还有一件小苦恼就是上司把她叫去,交待了小金库的事。小金库的资金来源是“加班费”,甲方如果想设计院提前交图,可以和院里签加班协议。不开发票,协议上的加班费直接转入小金库,由各组长保管。

    袁可遇风闻过此事。但从前小兵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今却要牵涉进违规操作,不由得想起来就烦。按合同准时交图本是设计院该做的事,没想到拖泥带水不按时完成任务,最后还能伸手再要钱。

    都是小事情,都有点让她不快。

    还有就是,齐文浩是她男朋友的事知道的人也多了起来。新建化工厂大大小小的设计图是只大蛋糕,头儿们免不了跟她敲钟,要她在招标时争取一个机会。袁可遇心想涉及到安全规范问题,自家所里做惯民用,也不是没活干,何苦冒这个风险跟化工所抢生意,但头儿们不这么想,只觉得自家也有这个资格,又是本地的工程,为什么不尽力争取。

    拢总几项,袁可遇不愿意被人说成工作不积极,只好在其他方面加把劲,害她比从前忙了许多,整天有做不完的事情。

    相形之下齐文浩虽然忙,却因为还处在项目审批阶段,整天忙的无非准备审批文件和见客两件事。两样的具体实务都有专人负责,雇了专门做项目审批的公司,见客喝酒聊天有胡存志。大部分时候齐文浩只要在场,就能表明公司对项目的重视,反正所有人知道他是外行。

    这天,齐文浩从小喜欢的一位歌手到本市开演唱会,他立马让人去买了一叠内场票,除了给公司员工每人发一张,送出去请客的也不少。让演唱会主办方小激动了一会,派人来问他是否有冠名的需要,可以让歌手在台上提一提企业的名字,舞台边扯根条幅。

    齐文浩买票时一腔高兴,没想到被人跟商业行为挂上钩,又有下属建议买票的费用可以挂公司账上,算是公司组织的团队活动。

    “这帮人!这帮人。”

    演出当天齐文浩和袁可遇坐在看台上,他提到他们时仍然愤然,“我是那种人吗?也不睁开眼看看。”

    因为不想跟这帮人坐在一起,齐文浩放弃了内场的票,另外买了两张看台票。

    袁可遇安慰他,“远是远了点,好在正对舞台,还算看得清。”

    “这帮人察言观色也不会,不知道怎么混的。要是我去打工,肯定比他们做得好,因为我会看脸色,也会拍马屁。”

    袁可遇一乐,伸手给他,“给你表现的机会。”

    齐文浩握住她的手,以近乎虔诚的姿势吻上去,久久未放。

    袁可遇忍着笑提醒他,“行了,快开始了,灯光都暗下去了。”

    他抬起头,在昏暗里双眼晶亮,张口说了一长段文字。

    袁可遇听不懂,按发音猜测着,意大利文,法语,西班牙,……虽然听不懂,但听着只觉情真意切,心笙摇动。

    舞台那边伴奏响起,相随而起的是歌声,

    “wheas small, and christmas trees were tall,

    we usedlove while others usedplay.

    don\\\\\\\'t askwhy, but time has passedby,

    someone else movedfrom far away.

    ……”

    以吻开启,以吻封缄。

    第一首歌结束后,袁可遇才想起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齐文浩老实坦白,“什么都不是,胡说八道,关键是态度。”他用上了印象中所有的西语发音,拼了这么一段话。

    袁可遇愣了一秒,“骗人?”看在被骗得很快乐的份上,先放下,散场再和他算账。

    姜越陪客户也来听了这场演唱会,散场时堵车,他们只能随大流慢腾腾往前挪。

    只好聊刚才的演唱会,聊天气,聊各种杂七杂八。姜越一转头,看到路边有辆熟悉的小车,车里正是他的熟人。一个侧着脸,笑意盈盈,在听另一个说话。不知怎么又像不要听了的样子,她伸手捂住他的嘴。

    两人谁也不急,一个不急于放手,一个不急于挣脱,只是默默地看着对方,任由笑意漫延开来,飘散在空气中。

    初夏的夜晚,不知什么时候蚊子就蹿进了车,袁可遇眼明手快,反手“啪”地打了齐文浩脖子一下。

    幸好还没吸到血。

    擦手的当口,她额头上被齐文浩打了一下,这回溅了他一手心的血。

    “谁的?”袁可遇摸摸额头,没有包鼓出来,也不痒。

    “我也没有。”齐文浩摸摸脖子摸摸面颊,然后就发现了,蚊子咬的是他的眼皮。开头微痒,挠了后迅速长成一个大包,带累眼睛也睁不开。

    袁可遇越看越好笑,按着他就给他的蚊子包上掐了个“井”字。

    二号青年欢乐多,横竖都是二,傻到花钱请人坐内场欣赏自己喜爱的歌手。

    “是吗?”齐文浩摸着那个“井”,“金钱的意义在于能换取到想要的快乐,我有快乐到了。”

    “花惯了哪天没钱怎么办?”袁可遇想起齐正浩的威胁。

    “每天都在挣,为了能多花点就多挣点。”齐文浩倒是轻松。

    “哪有那么轻松……”袁可遇太监上身,替他着急,忧心忡忡的样子。

    然后齐文浩忍不住就笑了,放心,可遇,为了你我也会努力的。

    他俩已经错开散场的拥挤高峰,车子顺利地驶向市区,一盏盏路灯向后退去,电台放着歌,

    “……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噢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噢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