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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浩深僵硬的嘴角不自然地动了动，哀恸的表情在这张青灰色的脸上变得有些扭曲。
眼前这一幕，就像是现实版的人鬼情未了。可是两人的深情，并没有让人觉得多么暖心，只显得更加不幸。
肖迎风看了一眼展翌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是否动容，肖迎风为蒋婧一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展翌一直不是会因为别人的阻挠轻易改变自己想法的人，面对这个场面又不知道会是什么想法。
展翌抬眼看他，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肖迎风连忙偏过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展翌转身，对身后的人说:“现在我们表决，愿意放他们走的人举手。”
展翌的这种做法让周围的人都显得十分惊讶，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怎么作，过了一会之后，肖迎风才犹豫着，第一个举起了手。周围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肖迎风解释了一句：“也许我这么选不够理性，但是我想他们也不是自愿变成丧尸的，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蒋婧盯着他的目光带着感动。
凌霄是第二个，他的理由要比肖迎风的更加偏颇一些，有理智有意识的丧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是他的同类。胖子原本在犹豫，看到凌霄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有多犹豫，也举起了手。
其他人的表情看起来带着各式的纠结，即便他们通过几天的相处，明白了蒋婧是怎么样一个人，这不意味着知道她的家人，包括她自己对他们的生命可能产生威胁时，这些同伴们必须要保护他们。展翌神色淡定地扫过他们神色各异的脸，并没有催促他们的打算。
“我不同意！”说话的是吴鹰泽，此时他脸上满是严肃和郑重，他知道，这一发声就是当着众人的面和肖迎风唱反调，而肖迎风在这群异能者里的地位有目共睹。他做出的这个决定甚至可能以后都会影响到他在队伍里的地位。
“蒋婧现在已经被丧尸咬了，24小时之后，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只丧尸，能不能保留神智都是一个未知数。我觉得我们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吴鹰泽觉得，肖迎风他们的想法还是太过年轻，如果本能在真的战胜理智之后，一切的许诺都有可能成为空谈，“哪怕这只丧尸做出了以后不攻击人类的决定，我们分开之后，根本没有人能够监督他们履行承诺！”
吴鹰泽的话有理有据，而且更加贴近大家所知道的人性。原本犹豫着想要举手的人，都放下了自己已经蠢蠢欲动的手。肖迎风突然想起展翌从前和他说的话，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的流传不是没有道理。没有人甚至任何一个种族任何一种生物，会放任着威胁到自己生存的东西存在着，他们只希望自己能够安全安全，更加安全！
肖迎风，凌霄，胖子，加在一起他们拢总也只有三个人，哪怕再加上还没有表态的展翌，他们也只有四个人，比起队伍的总人数，显然还是少数。蒋婧现在的立场已经没有资格再动摇队伍的决定，去掉她之后，他们有十三个人参加表决，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要有七个人同意才能放这一家人走。
展翌说：“现在看来，决定已经很明显了。”肖迎风皱着眉，想做些什么，脑子却像是被大火烫糊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口。
展翌还没有动作，在叫过一声“阿婧”之后就一直缄默不言的丧尸突然开口反问：“你们以为，把人肉生吞下去的滋味很好受吗？你们以为我想变成丧尸吗？”王浩深瞪大了眼睛，布满血丝的青黑色眼睛从眼眶里突出来，衬得面目更加可怖。破风箱拉扯一样的声音里，带着的是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压在心底的愤怒和悲哀。丧尸大概没有眼泪，他这样歇斯底里的反问并没有让他变得值得同情的可怜。
王浩深的眼睛里带着控诉：“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病毒，我的爸妈死了，我可爱的女儿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你们知不知道我看到她毫无意识地啃那些腐烂肢体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嘶吼的声音几乎破音，呕哑难听。和他被困在一起的小丧尸，脸上还是一副尚未餍足的表情，眼睛里除了对血肉的渴望外，再也看不出曾经的天真烂漫和对世界的好奇。
“现在你们举手表决我们一家的生死，当初病毒感染之前，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愿意变成这副鬼样子？！”王浩深的质问已经不知道是在质问谁，如果让他选择，哪怕不能选择做一个普通人，他也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完全没有意识的丧尸。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苟且地活着，还要每天都内疚痛苦。
“我看到我老婆都不敢和她相认……”王浩深的声音一字一顿，白天他躲在阴影里，看着蒋婧渐行渐远，他早就认出了蒋婧，却不愿意自己的爱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王浩深的话之后，是大范围的静默，终于有一个青年忍不住反驳：“就算是这样，这也不能成为你害死冯览的理由！你杀了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王浩深的眼神青得开始发红：“如果不是你们把豆豆抓走，我又怎么有机会杀死那个冯览？”他不过是去了别的地方，给豆豆寻找食物，一面想快些找个栖身的地方，转移阵地。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不和这些人接触，不想被这群人发现，他怎么知道这群人清理的速度会那么快，等他回到房间的时候，豆豆就已经从房间里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的残肢。
青年被他逼问得哑口无言，的确是他们先动了小丧尸，这只打丧尸才会找上他们。他想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们是丧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像是有些颓丧的，这个青年慢慢举起了手。章秋发声：“我也同意。”
肖迎风有些期待地看着展翌，虽然展翌同意了之后他们也只有六票，但是如果只差一票的话，大不了抵赖让蒋婧也加入投票，毕竟她现在还不是丧尸。以队伍一员的身份投票理所应当。
展翌给了肖迎风一个肯定的眼神：“算我一个。”
肖迎风心下一喜，给蒋婧争取的话还没说出口，人群里传出一个声音：“我也同意。”人群里，姚台慢悠悠地举起了自己的手。站在他身边的凌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没有逃过姚台的眼睛。姚台则是回了他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展翌点了点头：“七比六。胖子，把限制去掉吧。”胖子微微动了动，两只丧尸身上的泥柱子迅速恢复成了原本平滑的水泥地面。
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些人明显地摆出了防备的动作。展翌作为队长的决定，他们不能违反，但是他们对眼前两只丧尸还是抱着一种警惕。
小丧尸想挣开爸爸的束缚往人群里扑，却被王浩深牢牢抱住，只能郁闷地啃爸爸的手臂。王浩深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展翌一眼：“多谢。”
展翌说：“蒋婧就跟着他们一起走吧，我们要清理的村庄是哪三个，你也知道。下次再相遇的时候，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连这次能够得胜的投票都十分艰难。
蒋婧和王浩深对视了一眼，朝展翌点点头。最后，蒋婧很认真地对肖迎风说：“小肖，谢谢你。”他为他们做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
肖迎风笑着摇摇头，眼眶有些发热：“婧姐，你一定要撑过去。”蒋婧微笑，笑容秀美：“我会的。”
临走前，王浩深犹豫着告诉了他们一个消息：“之前有一队丧尸从x市那边的方向过来，他们里面有像我这一类的丧尸。而且不止一个。”这只是他在觅食的时候偶然遇到的丧尸。判断出他们当中有和他一样的人，纯粹来自于他自己的经验判断，并没有真正接触过。
展翌点头：“谢谢，我会注意的。”最后无人阻拦的，一群人看着这一家三口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渐渐消失在黑暗尽头。
回去的路上，肖迎风状似无意地凑到展翌身边，然后暗搓搓地拉住展翌的手，章秋前面引路的火光飘忽，这样的小动作不特别注意根本看不到。展翌察觉到之后，也立刻反握住了他的手，攥得很紧。
人群末尾，凌霄犹豫了很久，在对身边的姚台说：“谢谢你帮他们。”
姚台挑挑眉：“谢什么？又不是帮到你。”
凌霄微微皱着眉：“我还要为自己之前的偏见道歉，一直以为你是为了科研什么都不在乎的那种人。”
姚台轻笑：“不用道歉，我本来就是那种人。”凌霄噎了一下。
姚台伸了个懒腰，看天色，现在都快凌晨了吧。
“我在拿小白鼠做实验的时候，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不过……”姚台有些苦恼地笑了一声，小声说，“果然这种人形的和小动物们，还是有区别啊。”
每个种族都会为了生存或是利益铲除异己，但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不就是恻隐之心吗……
想通了这一点，凌霄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嘴角带上了轻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