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雷霆乍惊龙蛇动

茗沫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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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武门为龙城最大的一座城门楼,天武门外是被称为“金河”纵深百米的护城河,九座白玉栏拱桥,连接皇城外九门。

    过天武门是内皇城神武门,沿中轴线,依次是奉天殿,这座民间俗称“金銮殿”的地方,华盖殿,谨身殿。

    是举行朝会,朝务各大庆典礼仪的地方。

    俗称“外朝”。

    三大殿均为重檐庑殿式脊梁,殿脊的正脊两端,垂脊,岔脊,戗脊镇着仙物神兽。

    孟言茉坐在马背上明耀的怀里,拨开厚厚的狐狸毛大氅,在呼啸着夹杂着雪片的夜风中看去,

    火把色照亮了龙城上空,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撕扯开的棉絮一样,让血色在白茫茫的大地上像刚刚绽放的红梅。

    有将军正在有条不紊的调集着禁卫军。

    看到明耀一行人的坐骑飞驰而过,纷纷单膝跪下。

    周围一片冷器兵铁的嘶喊声,只觉得那些大殿上琉璃堆成的四爪腾空,龙首怒目张口吞住正脊的螭吻神兽,

    看着这一代代的王权更迭,带着亘久的苍凉与忧伤。

    孟言茉想,她大概是第一个在这样的环境下第一次参观这座位于燕京城里的禁忌所在。

    让普通百姓仰望不及,让王公大臣敬畏不已,皇权至高存在地方的人。

    平时一品大臣也没有资格在皇城内坐轿,更遑论骑马疾驰了。

    兵卒的奋战嘶喊嚎叫声撕破绵绵不绝的雪花片帘子,

    似乎也只是一眨眼间,就被甩出了好远,好远。

    明耀带领的一队黑衣玄甲骑兵像白茫茫的天地间的一道黑色闪电,所到之处,各处城门应声而开,

    却迅速的“砰”的一声的关上,挡住那些在奋力攻占的齐王兵们。

    外朝由奉天门,太和门,熙和门连接。

    奉天门为外朝三大殿的正南门,位于高四丈的玉石须弥庭座上,面阔九间,进深四间。

    重檐歇山式屋顶的奉天门外,一对高大的青铜狮子。

    奉天门的两侧还有昭德,昭仁二门,连接东西面庭院。

    所连庭院足以容纳万人的銮仪队,

    各座门之间由庑房相连,东北,西北角上建有崇楼。

    泰乾宫位于龙禁城的中轴线上,是皇帝休息,处理政务,召见重臣的地方。

    有“内阁中的内阁”之称的南书房,正是泰乾宫的侧殿。

    明耀勒住马缰,一声马鸣嘶叫声,踏雪高高扬起了前蹄,重重的喷出一口白气,

    牢牢稳稳的在明耀指令的一瞬间就停在了泰乾宫前。

    孟言茉虽然没有惊呼出声,却也被这忽然失去平衡的马身惊出了一下汗,

    手指抓紧了明耀腰间的墨紫腰带。

    “别怕”。

    头顶传来他淡淡的安慰声。

    明耀跃下马身,朝踏雪看了眼,

    踏雪立即拿头蹭了蹭他的手臂。

    明耀失笑微微摇头。

    朝孟言茉伸出了手,抱着她从马上下来。

    身边立即有亲卫递上紫貂毛斗篷,明耀替她细细系好。

    待明耀转身,孟言茉朝踏雪瞪了一眼。

    劣马,故意吓我。

    踏雪仰着高傲的马头,“喷”,朝她很不屑的打个响鼻。

    孟言茉石化。

    她敢断定这劣马一定是母的。

    有上驷院的宫人立即上前来牵着这些马下去喂食。

    郑贯忠本就是睿亲王的内侍总管,眼看睿亲王登基在即,他也跟着水涨船高。

    今天去各府上传谕,那些大臣们已经开始热络的和他交好。

    带着一队内侍,郑贯忠弓腰小跑到面前,听吩咐。

    “带她去东暖殿”。

    “是,”郑贯忠低头恭敬的应道。

    “孟姑娘,这边请”。

    郑贯忠同样恭敬的做出引路的姿势,头甚至更低了一点点。

    他跟着睿亲王已经很久了,从来没有见过王爷这么温柔的对待过哪个女子。

    孟言茉的大名,在朝臣间和宫中可谓如雷贯耳。

    只因为燕京城中的大臣都知道当初睿亲王为了一个户部的小官,败坏了她的一丝名声,就把人往死里整。

    还因为睿亲王竟然擅闯太子府,虽然事后,太子就被废了。

    可当初的事因还是漏了些风声。

    所以孟言茉虽然刚从江南进京没有半年,她已经红了。

    又加上明武帝封她为南书房侍书女史这件事情,让多少世家羡慕不已。

    自从芊染那件事后,郑贯忠已经歇了再找个后妃主子做靠山的念头。

    又有汪瑾的前车之鉴,他也算顿悟了,只一心对睿亲王尽忠就对了,自有他的好处。

    所以睿亲王不屑的,他自然不会靠近,

    睿亲王放在手里护着的,他自然更要尽心。

    “劳烦郑公公了”。

    孟言茉在睿亲王府待了一天,又有引泉给她的情报,她现在对朝廷上的重要人物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更加知道这位郑贯忠是明耀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

    根据引泉小心打探来的消息,似乎之前被明耀罚了一段时间,

    原因不知道是为什么,孟言茉也不敢让引泉花大力气打探明耀身边的事情,怕被他发现。

    她曾经在上元节小酌楼里,哭着跟他说,

    她的心太小,心会痛,不想他们之间变得不如开始时的心动,会变的有怨荏。

    那时的她时时刻刻的在心底警告着自己不可以动心,

    只因为她知道要想跟在他身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况。

    最后她败的一塌糊涂,遵从自己的心。

    看吧,现在她已经开始了,开始想要调查他身边的事情,想要开始在他身边有自己的人,

    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原来自己也是这么俗气的女子。

    孟言茉在心里叹了口气。

    书傲楼里,他轻柔的跟自己说:茉儿,我们之间已无可能。

    奇异的,她的心在经历了这来来回回的打击后,开始变得坚韧。

    刚才在来的一路上,她已经满满的恢复了精神。

    她知道他的心中有她。

    可是她不知道有几分,不知道这几分会不会让他为了自己,愿意解开明武帝留下的死扣,

    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是她并不能变现出来。

    明耀要放弃,那就放弃好了。

    终有一天,她会看到明耀像自己一样,对自己的心无可奈何。

    来日方长。

    那个成先生不靠谱,孟言茉此时却忽然想起那天圣旨下。

    成归鹤对自己笑的别有深味。

    我家主公可不是一般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哦。

    “不敢,分内的事情,孟姑娘客气,请”。

    郑贯忠依然很恭敬,眼神一直朝下,没有半分要打量的意思。

    孟言茉知道宫中的人个个是人精儿,而这位跟在明耀身边的老人儿,此时对她的打量和揣摩绝不是像表面这样。

    能让明耀晾他一段时间后,又重用的人,可见不是简单的。

    起码,这位了解明耀的老太监让自己确定一件事,

    自己在明耀那还是有分量的。

    跟着领路的太监朝东暖殿去,孟言茉回头,看到明耀吩咐一声后,

    头也不回的带着十几名武将龙行虎步的离开,进了泰乾宫的正殿。

    “孟姑娘小心脚下,这宫里啊,门槛多,阶梯也多”。

    正穿过一处廊庑穿堂。

    郑贯忠亲自举着灯笼替她照着脚下,笑声吟吟的说道。

    语气里听着也是暖暖的关心,没有其他意思。

    可是自从踏进这座皇城,孟言茉就下定决心要步步谨慎,听话儿听音儿,

    她不得不多想一点。

    不过看刚才这郑贯忠在明耀面前的表现。

    孟言茉暗暗判断,这位郑公公应该不是要和自己交好,投靠的意思。

    毕竟郑贯忠此时代着的是原汪瑾的位子,

    没看到他为自己打灯笼,身后那些小太监们战战兢兢的样子,想接不敢接的样子,

    就知道这位郑公公在宫人们中的地位了。

    他这么说,应该只是想摸摸自己是什么性情。

    “谢谢公公提醒”。

    孟言茉淡淡说道,中规中矩。

    既没有借此和他拉开话题,也没有就近再说两句关心的话。

    郑贯忠也不再说什么,依然弓着身在前面引路。

    在他看来,孟言茉纵然在睿亲王那里是不同的,可是明武帝定下的身份,

    大概会做一辈子女史吧。

    等王爷登基后,后|宫充盈,

    孟言茉之前和王爷的传闻,还有的掐呢。

    郑贯忠不再说话,孟言茉就知道这位公公是用不了的了。

    聪明人啊。

    泰乾宫,面阔九间,东西稍间是廊庑穿堂,进深五间,南北两侧还有两个院落,内有昭仁殿和弘德殿。

    孟言茉所去的东暖殿是个习惯叫法,其实是寝殿的一个暖阁。

    “到了,就是这里。

    孟姑娘饿不饿?不然奴才替你到御膳房叫碗金丝龙须面吧。”

    到了东暖殿,立即有宫女上前,伺候孟言茉脱下斗篷。

    “谢谢公公好意,我不饿”。

    这大半天,孟言茉真的是饿了,可是她刚到宫里,又怎么这么大的面子打发一位太监总管去御膳房要吃的?

    何况这郑贯忠也就是这么客气句罢了。

    再加上她紧张,因此感觉饿,却并不想吃什么。

    “那孟姑娘暂时在这歇息吧,奴才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您吩咐”。

    宫女关上殿门,阻断了厚厚的风雪。

    郑贯忠在门外,招招手,立即有五名小内侍紧巴巴的跑过来。

    “里面那位伺候着紧着点,有了什么不尽心的,小猴崽子们,都仔细你们的皮”。

    “爷爷放心”。

    郑贯忠点点头,带着几名内侍离开前,不放心又吩咐道:

    “我在前殿,有什么事飞快来报我”。

    “义父,这东暖殿和勤政殿,南书房都有暖阁相通。

    要是这位到了那边去,我们拦不拦?”

    在宫里只要是有头脸的公公谁都有几个假子,对食假妻,

    这一方面是满足虚荣,发展人脉的原因。

    还有个不为人道的原因,是这为他们残缺孤廖的人生,添一分慰藉。

    这两日,风云突变,曾经风光无限的九千岁,像被人扒光了毛的鸡,在牢里奄奄一息。

    所有宫里和汪瑾有关系的宫人,以秋风扫落叶的狂势,被清了个干净。

    内侍们都夹紧了屁股,谁也不敢再炫耀,谁谁又收了几个假子,谁谁又成功的逼到了一个对食宫女。

    五名太监中,只有这个敢提出问题,也是个重要问题,

    因为这个假子心眼灵活,郑贯忠只留下了他。

    郑贯忠“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脑巴子上。

    “郑顺,不准再叫义父,叫师傅,记住了”。

    郑顺,有脸面的大太监都是喊声小顺子,小太监们得恭恭敬敬的喊声郑公公。

    他本不姓郑,原是内务府从临州府的例贡中买来的。

    分配到睿亲王府,开始时是最低级的杂役太监。

    大明各府都有承办内务府太监需求的官衙。

    有家贫或者遭灾无地人家的孩子,从小就被卖与这种府衙,俱为自愿。

    净身的刀子匠都是官府认可的世代家族代代传下来的。

    不允许民间自行净身,违者是要被判刑的。

    这郑顺原为青县的一户贫农,家里姓李。

    郑顺十岁那年,一日,在村口看到乡里员外的大马车,辚辚而来,他羡慕不已。

    大声问:“我何时才能有这样的大马车?”

    赶车的马夫骂道:“穷矬鬼,生就的贱命。

    再不让开,轧死你”。

    郑顺攥紧了没什么力气的拳头,却是离开。

    郑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哥嫂和娘爹都下地干活儿去了,他郁郁的蹲在茅草院门口。

    隔壁的张大叔从地里回来。

    “顺子,给你爷娘做好饭了”。

    他拉住张大叔:“叔,啥时我才能像镇上的李大员外那样有钱呢?”

    张大叔楞了一下,接着大笑道:“怪不得你爷娘总说你,整天干活不使力,成天的不着边儿。

    你要想发财,现在县里正在招收公公呢,说不定你以后就去伺候皇帝老爷了,

    听说那皇宫里就连养着的鸟儿,都是金色毛儿的,

    金山银山,金地砖,你随便捡一块儿,都能砸死李大员外了”。

    张大叔大笑着离开。

    郑顺一口气赶了一天山路,第二天晌午到县里。

    他没有家人作保证,又没人引荐,刀子匠根本不收。

    他垂头丧脑的回去了。

    家里的四方小屋里,哥嫂们正一筹莫展的看着爹娘。

    “爹,这是咱们家把十来亩田和值钱的物什,卖来得的全部银子了。

    顺子也是我兄弟,我也着急,

    可是爹,咱家还要接着过日子,你要找顺子,花这么多的银子,你可要想好了,

    现在的拐子,连官府都没有办法,村东头老三叔家的绣儿,被人拐了,也有七八年了吧,

    你看老三叔家为了找人,花出去的银子少说也有十几两了,现在家里就剩张破席子,

    我说句难听的,等老三叔入土那天,说不定连裹尸的破席子都没有。

    顺子也十来岁了,说不定是去玩儿了,您也别着急,

    再等几天,说不定就回来了。

    就算你把这银子找衙役打点,说不定人家也看不上这点儿,也是白打水漂,”

    郑顺蹲在家窗户底下,看着嫂子和大哥的手,在桌子底下一番“商量”。

    最后拿出两角银子放在桌子上。

    听到大哥的话,爹的烟袋枪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顺子从小就没出过村子,他能去哪玩?

    前几天村里就贴了告示,让人看紧了家里的孩子,说是有拐子游窜到附近村。

    你弟弟从小长得就好,我真怕他以后被拐子卖到......

    如果真那样,我怎么对得起祖宗?

    你倒好,一点都不关心你弟弟。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舍不得花银子。

    你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忘了你弟”。

    爹攥起桌子上的银子,就气着回屋子了。

    蹲在后屋的粪坑前,他听着娘劝爹听大哥的话。

    最后爹又开始吸起旱烟来。

    他知道爹虽然骂了大哥,最后还是会按照大哥的话来。

    郑顺一直都没有出来,在他看到大哥手底下藏着的银子和爹手里的时,

    他就有了一种想法。

    没有银子,连亲兄弟都可以不顾。

    没有银子,纵使有心,爹娘也有不得不舍的时候。

    郑顺躲在院子里的草垛子里,到半夜。

    家里的门都是破柴门。

    他了解爹和大哥的习惯,在陶罐子和尿壶里找到了那总共的十两碎银子。

    看着院子里那快要倒了的木门,

    他在夜色中咬紧了牙。

    爹,娘,大哥,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尝尝真正有银子的好处。

    在刀子匠门口,他浑身颤抖,手里攥了把从屠户那花五个大钱买来的杀猪刀。

    脱掉裤子,咬紧了牙关。

    痛晕之前,他听到有人大喊:“刀子刘,快救人啊”。

    他才放了心。

    醒来时,他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躺在一块木板上,腥臭骚味熏人。

    “我刀子刘从爷爷那辈儿接过手艺来,行刀也有四十五年了,

    徒弟也带出来几十个,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带种的”。

    听到动静,一名光膀子汉子进来,看了看他的伤口。

    郑顺蜡白着脸,抖着嘴唇,还能带着一丝笑音道:

    “现在不带种了”。

    刀子刘哈哈大笑:“成啊,就你这份儿闯劲儿,你以后没有出头日,

    我刀子刘免费退还你的宝物”。

    郑顺这才真正有了笑音:“你愿意把我送到内务府的上贡里了?”

    郑顺前几日到了县城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找到刀子匠。

    而是和城门角里的乞丐聊天。

    这些乞丐在这里时间长了,就算每天听,也听出来点见识。

    重要的是和乞丐打听,不用付钱。

    这才知道,最好的,最有前途的那批是被送给内务府的。

    但是郑顺是私自自己动手除势,他还真有些担心,这刀子匠不会把自己送官衙吧。

    “你这样的好苗子,不送你,送谁,说不定将来你出头了,我刀子刘也能赚一笔”。

    “也是你小子命大,我刀子刘的手艺好,

    不然啊,你这条小命,可能等不到发达就丢咯”。

    他付了刀子刘四两银子的去势费,还是刀子刘看他有股拼劲儿,少付了二两。

    刀子刘是临州府的供应大户,对下来采买的内务府的宫人也算熟悉,就顺带着说了两句话。

    郑顺后来被分到睿亲王府,也有刀子刘的一分心。

    刚到王府时,他也是做最苦最累的杂役。

    和他睡一个通铺的十几个小太监嫌弃他身上有骚臭味,没事就欺负跺两脚。

    他全都一声没吭的忍了下来。

    后来,听闻郑爷爷的浣鼠丢了。

    他在村里的时候,没事的时候,对养那些蛐蛐和小动物都有心得。

    爹总骂他,心思不放在正地方。

    浣鼠这种头尖毛灰的小鼠他知道,他还观察过。

    知道这种老鼠别看毛色光滑,长得讨喜,其实有个很恶心的大怪癖。

    那就是喜欢闻臭味,尤其是大便粪臭味。

    王府里看得见的地方自然没有粪池这种东西,可是在西北角后倒座房,

    是他们太监住着的地方,在临近外墙,有间茅房,那里有个粪池。

    他猫在粪池里一天一夜。

    不动,不吃。

    当然也没什么胃口想吃了。

    浣鼠这种鼠,好吃,有人好好养着,它们一般都不会自己跑的。

    除非是有了鼠伴了,

    他原想着郑公公的浣鼠丢了,不可能是被偷了,

    谁敢啊。

    那可能就是王府这附近有浣鼠的窝。

    他就想,守在这附近白十里唯一的粪池里,定能逮到。

    到第二天夜里,他几乎都快要坚持不住了。

    而且他的顶头太监正在四处喝骂着找他。

    再不出去,等出去后,也得被人打死。

    当然郑顺在的地方,只要他不出去,也没有人能找到。

    不得不说,郑顺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当时郑贯忠的浣鼠丢了,正是那时,芊染使得小手段,郑贯忠睁只眼,闭只眼的配合。

    并不是真的丢了。

    正在郑顺要离开,主动去领板子,希望那个胖太监能原谅他。

    想起自己攒着的十两银子,

    又想到胖太监总是盯着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时,

    郑顺就觉得他的命和这池粪一样臭。

    一黑一白的两只浣鼠停在了粪池边,在那左右嗅。

    白的像雪,黑的像碳,没有一丝杂毛。

    郑顺按耐住心里的激动,从粪池里缓缓靠近两只浣鼠。

    他身上的味儿和这粪池融为一体。

    这两只浣鼠没有一丝发觉。

    浣鼠虽然有这个大怪癖,知道的人几乎没有。

    浣鼠只有鼻烟壶大小,又小巧,寿命也长。

    因此也很受燕京城里的纨绔权贵们的追捧。

    特别难捉,也难碰到。

    这两只结伴出现,就知道是一公一母。

    后来,郑顺就这样慢慢受到了郑贯忠的重视。

    也跟着郑贯忠姓郑。

    郑顺在郑贯忠身边站稳脚后,当初欺负过他的太监全都被他报复回来。

    就连当初骂他的那个李大员外赶车的,也都在一次临州府的巡抚要来拜见睿亲王,

    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他暗示了两句,那一名堂堂的巡抚,回去也找那个车夫的晦气去了。

    后来那名巡抚辗转着给他送信报功,他直接让人给扔粪池里去了。

    这样尽心,在地方上也是四品大官的所求的事,他办不到。

    而且,这名大官太蠢,被他两句暗示,就动手去害人,

    不适合做发展的人脉,免得以后连累到他。

    他的爹娘,大哥,如今也在燕京城的内城住着。

    他原来的嫂子,他说了话,他大哥就把人休了。

    重新娶的是青县县尊家的小姐。

    郑贯忠这一脑巴子打也不轻,郑顺却没有任何要去揉一揉的本能动作,

    仍然带着笑音道:“师傅,我脑瓜子不灵,您这一敲,以后保准记得牢牢的”。

    郑顺其实哪里不知道这个时候,宫人们一个个绷紧了皮。

    他这样叫,这样表现,其实是因为他们从王府里跟来的内侍总共也就十几个,其他的都随着内务府重新分配。

    这宫里的太监间的派系早已分明。

    人人认识郑爷爷。

    却不认识他郑顺。

    他只是想让这周围的太监和宫女们都知道,自己和郑贯忠的关系。

    “拦什么拦!

    我刚才说的不清楚啊,你们只管在外面听吩咐。

    小顺子,你给我绷着点儿,别有个什么事情就毛手毛脚。

    出了岔子,我第一个就揭你的皮”。

    宫里的太监们一下倒了一大部分,都是曾经的一方大总管。

    郑贯忠虽然表面还稳着,

    可是想起现在还在王府地牢里半死不活的芊染,就浑身起白毛汗。

    他真怕王爷再想起来,芊染和他的关系。

    “是”。

    郑顺低着头,认真的应道。

    郑贯忠带人离开。

    来到泰乾宫外,看到正殿里那些王公大臣们垂首肃目的样子,

    缩了下脖子。

    守在了殿外。

    雪越下越大,也越来越冷。

    夜深了,天却被映的更亮了。

    *

    泰乾宫里设有金漆宝座,宝座上悬挂着太祖御笔的“光明万世”的牌匾。

    这里是明氏历代皇帝的寝宫。

    当然不是所有明家皇帝都是英明无双的,也不是个个都会住在这里。

    比如说曾经差点因为一个女人,被金人活捉的万宗,就只喜欢住在御花园旁的降雪宫。

    或者差点被外戚夺走江山的历宗,也只喜欢方便和木匠沟通交流心得,靠近内务府的仁智堂。

    还有刚走的明武帝,也只喜欢住在请仙楼里。

    殿内外梁枋上饰有金龙玺彩画,每一寸天花板原光内都装饰着沥粉金贴坐龙图案。

    天花板的中心,宝座的上方是蟠龙藻井。

    藻井上中下三层,层层以斗拱递托,结构复杂华美,中层八角井满布云龙雕饰,

    八角井上的圆井中间,蟠卧着巨龙,俯首下视,口衔轩辕宝珠,庄严可畏,

    冷冷的俯视着殿中隐隐焦躁不安的大臣们。

    大殿内站着的五十名大臣全都是肱骨之臣,从未时就被传旨入宫,由金吾卫跟着传旨宫人亲自带着进宫。

    这两天京城的天风声鹤唳,龙城禁严,九门齐关,大臣们心中都有了猜测,却谁也不敢说。

    酉时,御膳房穿膳,大臣们一个个端着血燕粥,谁也没有兴胃口吃。

    直到戌时,天武门和其余八门处传来的沉木撞门攻城声,惊的这些个个是一品二品的大臣们,

    差点把手里一直端着的,都冷的冻手的汝窑青花白瓷小碗直接给扔宝座上去。

    自从进了这泰乾宫,殿门就紧闭了,殿内一个宫人都没有,原本他们还都是两三人一小团,低声的说话。

    直到这变故,众人再也忍不住了。

    纷纷都议论了开来,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谁敢撞龙禁城的城门?!

    这是要逼宫造反啊!

    只有禄亲王嫌血燕粥不够甜,对着殿外吆喝,有金吾卫进来,又替他去到御膳房交代。

    禄亲王吃了五碗粥,摸了摸肚子,有些不满意的道:

    “御膳房的碗太小,吃起来真是不方便”。

    众人绝倒,懒得理他。

    还有众大臣虽然在这殿中,也能听见这整个皇城的内部,不时传来的厮杀嚎叫声,显然在皇城内也有人在叛乱。

    在场的人只有兵部尚书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是武将出身,其余的六部六科的长官都是文臣,

    亲临这样惊心动魄的新旧交替夜,两股在官服里隐隐发颤。

    不过他们能到如今的位置,心里虽担忧惊恐,面上依然强自镇定。

    唯一有资格出现在这里的言官只有杨志恒。

    杨志恒也吃了一碗粥,心里想着的是睿亲王登基后,他如何把都察院中的异己告倒。

    在看到传圣旨的宫人,是睿亲王府的郑贯忠时,这些大臣又不傻,

    相反,能被请到这里来的大臣,都是臣子中做的最精明的一类人。

    “国公爷,您是今儿个才从松江府赶回来的吧,在家还没来得及匀口气吧?”

    户部尚书袁利伦靠近安国公小声的问道。

    户部作为全国的银袋子,自然是之前各位皇子拉拢的对象,

    袁利伦自然没有露出偏向哪一边,不过他的户部又是一个小国。

    手下的侍郎,员外郎是哪边的,他心里清楚的很。

    自古上位者做的成功的那类,都是成功了,有人给他送功劳,失败了有人给他背黑锅。

    从上至下,无一例外。

    个个阶层因着这个法则,自成一宇宙。

    袁利伦这么问,其实是想问,松江水师的现状,安国公作为明武帝钦点接收水师的人,

    又是五大国公府之一。

    如今五去三,只余安国公府和西宁侯府。

    今天护国公没有在场,实在是玄妙。

    大臣们心里有各种猜想,唯一笃定的是,不管明天是谁在今日风雪中脚踏日月定乾坤。

    他们站在皇城中,站在这泰乾宫中,都是新帝的重臣。

    他们是朝廷无法放弃的势力。

    这里是皇权正统所在之地,今夜他们虽然担惊受怕,却比之那些没有被请来的臣子们,心里的安稳,

    如这冬夜的一碗热粥。

    皇城外的大臣们也许有的就要归类到反贼之中了。

    护国公没来,东南水师的势力不容小觑。

    虽然护国公嫡女被陛下赐婚给了睿亲王,但是齐王那毕竟是亲外甥。

    也许这两天护国公府的张灯结彩,大肆采买是为了迷惑外人的。

    袁利伦这句话可以翻译为:安国公你到松江接收水师顺利吗?

    松江水师比之东南水师实力如何?

    你进京这么匆忙,想必都安排好了吧,陛下有没有秘密召见你,给你特别旨意啊?

    安国公眯眯眼笑:“谢袁大人挂心,老夫身体还利索,现在喘着的气可顺畅着呢”。

    袁利伦心里骂了声:尖酸不倒翁,给句话你能死啊。

    也笑着道:“那就好。

    睿亲王殿下文武双全,所建的水师定是不错的”。

    所以说,你究竟有没有掌握住松江水师啊?

    你可是陛下亲自派的钦差。

    安国公仍然笑:“自然是的”。

    心里却是郁闷不已,他是武将出身,出身安国公府,身份尊贵,却是年轻时刀刀在对倭的海战中也立下了功劳的。

    他虽然清楚这些天大臣们间的站队派系之间的斗争。

    也从来没有想过把安国公府拉入泥潭,那倾倒的几家国公府就是榜样。

    可是到了松江府后,让他那软绵绵使不出来力的感觉太憋屈了。

    他也没想着得了松江水师就和护国公一怎么样。

    只是单纯的想展一展心里的海战操练。

    睿亲王毕竟厉害,留下的人,让他想向明武帝告状都找不到理由。

    就这样白白的在松江府待了小半年,啥也没做成。

    不郁闷才怪。

    几百年来的传承,让仅余下的两府,只会在未来的皇帝眼中越来越重视。

    安国公看了眼从进殿就一直肃着脸的西宁侯爷,

    心里微微一哂,西宁侯府是小心谨慎的过分了。

    身在朝局之中,纵然是当年太祖留下的守护家族,也怎么能免得了和朝臣们的应付呢。

    这下栽了吧,之前西宁侯府和护国公府的那点小款曲,也许能瞒得过其他世家,

    却瞒不过安国公府,就只看睿亲王知不知道了......

    反正五大国公府,少一家是一家。

    只留下他们安国公府一家,也守的住明氏皇族。

    在世家权贵多如牛毛的燕京城里,安国公要是成了那唯一的一家,

    以后家族子弟尽数是皇帝近臣,

    他们虽然不打算做什么,可也是极大的尊荣啊。

    袁利伦知道从安国公这也得不到什么话音信儿了,有些恨恨的。

    面上却是比安国公笑的还要可亲。

    只觉得他两个是多年兄弟似的。

    他们这些一品大臣在这几位有限的超品权贵中,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就说那位超品老王爷吧,看着就是个不长心眼的,

    长心眼会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嫌弃燕窝不够甜,这样的问题吗。

    可是刚才没聊两句,袁利伦就被禄亲王给气的,想给个笑脸,敷衍过场面去,也笑不出来。

    “老王爷,您觉得今儿是不是有点奇怪?”

    “你才看出来奇怪,我早就觉得奇怪了。

    这一金一两的血燕窝你们都没有心思吃,可不就是奇怪的紧”。

    得,跟这个老吃货是没法沟通。

    还有被禄亲王那看着跟看不会算账不识字白丁的眼神,让袁利伦火大不已。

    老子可是丁丑科状元,读书识字算账样样强。

    你那一副我就是看你读书少,看不起你的样子是在给谁看。

    袁利伦在这刚跟安国公说完东南,为没有得到点关于水师的消息郁闷的时候,

    一声“砰”的一声从东南方向传来的隐隐火炮声,让袁利伦和在场的其他大臣吓了一跳。

    都围到大殿高高的门槛上的窗户往外看,

    门外有金吾卫守着,不允许出大殿。

    只见济泗江上夜空隐隐冒红光。

    燕京是全国地势最高的地方,因此燕京周郊的各个县城的肥田都是最贵的,

    不会有水灾,没了颗收,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而皇城又是燕京城里的最高的地方。

    奉天殿,泰乾宫,这些宫殿都是位于十丈高的玉石须弥座台上,

    在泰乾宫与泰乾门和奉天殿之间高大的宫殿间有专供皇帝御撵行走的“阁道”。

    大臣们到泰乾宫,只能由昭德门左,右门进入,然后下到台下,再由阁道下行至泰乾宫丹陛,

    尔后登阶入殿。

    而其他的太监,侍卫等其他宫人,则要穿越庭院,从阁道北端,丹陛阶梯下的“老虎洞”穿过。

    因此在这样的高势下,众臣都看到了东南向的火光。

    由东南的闵福海进入济泗江,如燕江,进入燕京。

    松江府是绕不过的沟壑。

    这是说:

    东南水师已经和松江府水师开火了!!

    众臣终于变了脸色。

    就连刚吃下一碗粥的杨志恒都觉得一口燕窝堵在嗓子里。

    心里有些担忧。

    毕竟护国公的变数太大。

    如果东南水师尽反的话,这一仗就有些时日打。

    最重要的是金人和鞑子都在旁边虎视眈眈。

    国无君,如何抵抗外族入侵。

    此时在天武门外,正在守卫们环环保卫下的齐王,正在看着甲兵撞击天武门。

    时时注意着东南向天空的动静。

    看到那隐隐的红光,手心掌拳一击。

    问向身边的副官:“舅舅终于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传信兵回来了没有?”

    齐王急于想知道这次入京调动的兵卒有多少人。

    他没有想到这些守九门的官兵,在他派人大喊通知睿亲王遇害,

    他要急于进宫禀报父皇时,仍然是一点都没有撼动的意思。

    反正现在他视为最大敌的七弟已经被放倒,就剩一个八弟在西南大同还在小蹦跶,等他到时候轻而易举的就收拾了。

    这还要感谢七弟,没有他,太子和五递收拾起来还没这么快。

    七弟自认谁都奈何不了他的样子,不知道早就招惹了不少敌人,

    就连那个孟家小姐身边的丫鬟的爹都是他间接害死的。

    江南总督张芝洞因为那次事被罢免了官职,他是调查了其中的原因的。

    近日才知道这竟是他的七弟策划的。

    他想去向父皇亲自当面禀告,可是父皇根本不见他。

    汪瑾那个废物,关键时刻,一点都不顶用。

    是他的母妃给他出了主意,让他从孟家那位九小姐身边的人调查,寻找突破口。

    这才发现了那名叫花娘的,正是那前后时间,被孟九小姐收在身边的。

    后来查出花娘果然是杭州府人。

    流涟阁里的倚红,正是那时被卖进京的。

    也真是巧,和这个叫花娘的是一个巷子的邻居。

    这才使用了花娘这颗棋子。

    齐王脸上讽刺的笑笑。

    他的七弟以为自己料事如神,最后却不料死在自己放在手心的女人身边一个小丫鬟的手里。

    和当年的历宗有些像呢。

    可恨的是舅舅,他亲自上门去像他说这个消息,可是舅舅居然有些不相信,还称要在想想。

    嗤,他原本打算等自己登基后,封表妹为贵妃呢。

    舅舅真是贪心不足,想着父皇的那道圣旨,想着表妹可以做皇后。

    总算他还有点良知,知道没有自己和母妃,

    护国公府今天可能就跟镇国公府一样的境地。

    不过等他定下了天下后,他一定要让舅舅知道背叛他的下场。

    睚眦必报这一点,也是明氏的天性。

    “回来了,王爷”。

    副官指着一匹狂奔而来的骏马。

    传信兵下马,

    “快说,都调了哪几路水军?”

    齐王等不及他行礼问道。

    那传信兵上气不接下气道:“王爷,武权大人的信在这,口信是只有他和刘大人一艘战船”。

    “什么!?”

    齐王不可置信的大叫。

    舅舅居然没有出兵!

    齐王恨得牙齿咬的咯咯响。

    一把抓过信来看。

    心中齐王原本在水师中培养的两个心腹将领道。

    护国公给水师营下了死令,谁也不准调动。

    他们接到齐王的命令,不敢耽搁,静悄悄的架着三层火炮战船往京里赶来。

    只来得及调动一万兵卒。

    齐王虽然在东南水师中待了三年,历练一番,可是都是护国公默许下,那些将领才配合着他。

    护国公带兵作战有方,齐王本来以为他的声名已经盖过了护国公。

    所以护国公迟疑,他恼怒,却并不着急。

    哪知道这就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

    齐王把信往脚下一扔,狠狠的踩了一脚。

    大叫道:“人来了没有?”

    他在等贤妃的人。

    有个小内侍,瘦弱个小,从阴暗的马腹下走出来。

    齐王看不上的道:“就吓死你,这里离那边这么远,你还怕箭落你脑袋上啊”。

    天武门上的箭雨一*的下,下面的兵卒一*的倒。

    龙禁城是天下最坚固的城楼,天武门是天下最高的城门。

    要想从外攻进谈何容易。

    除非是里外夹击。

    “贤妃娘娘被困在景福宫里,汪厂公的人全都不顶用了。

    娘娘说,请王爷今天一定要在今夜攻进去,

    娘娘会尽量配合”。

    “母妃有没有说为什么九门会这么戒严?”

    父皇已经病重,汪瑾的人有可能是父皇动手除去的,要拉去殉葬。

    这些守城侍卫,

    没有道理现在还这么拼命。

    “娘娘现在也行动很不方便,暂时得不到消息。

    不过娘娘猜测是,”

    那小内侍靠近齐王,压低奸细的嗓子。

    “万岁爷应该就在今夜,他这是不甘心呢。

    最后要再展现一番他的皇权”。

    贤妃了解明武帝,她知道明武帝对于那把龙椅的眷恋。

    他们都没有联想到是睿亲王,

    因为中了噬心蛊的人是不可能活着的。

    明武帝就是个例子。

    “娘娘让奴才转告王爷,胡阁老进宫的那夜,

    万岁立下的遗诏,是按照娘娘的意思,写的是王爷。

    王爷不要有后顾之忧,哪怕把这皇城给烧了,将来谁也不敢说王爷不是正统”。

    小内侍的声音幽幽的,带着莫测的诡意。

    齐王这才注意到这小内侍皮肤细滑,在火光下隐有白瓷的釉光。

    双目仔细看带着点点盈绿色的光,也是在火光反射的情况下。

    齐王一惊讶:“你就是那位南疆......”

    小内侍笑了起来,竟然显得如少女般清澈纯真。

    她正是南疆巫毒门族长唯一的孙女,苗凤凤。

    “奴才小苗子。

    还请齐王记得以后坐定天下后,把大理,滇,潼三地划给我巫族的承诺”。

    “本王当然不会忘,小公主都亲自出马了,不过是三座偏远山林的府县,给你们又何妨”。

    苗疆说是疆,其实大小也不过大明境内一个县的大小,且山林密布,常年湿热,雾气不散。

    滋养着蛇虫鼠蚁无数。

    有大小的不落十几个,由巫族掌管。

    齐王喊这个现任巫族族长唯一的孙女为小公主也是抬举的意思。

    苗凤凤从小由各种蛊毒滋养全身,导致她发育受阻,她已经三十五岁了,却犹如十岁的小女童,

    脸上的神情在伪装下也是如纯真孩童般。

    本来明武帝体内的蛊毒在她的操纵下,应该是随着她的操纵,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是那次自从那个睿亲王带着一个老头给老皇帝诊过病后,

    母蛊就难以操纵起来。

    她才知道那老头是中原地方的神医。

    她加大了操纵母蛊的量,在贤妃娘娘告诉她的那个时辰,让明武帝说出了传位遗旨的人,正是大皇子齐王的名字。

    她真的想看看那个中原的皇子,一直碍贤妃娘娘事的王爷,在传位遗旨宣布时的表情。

    那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蛋会扭曲吧?

    可惜了。

    她亲自配制的蛊毒,相信那漂亮男人现在已经死的尸体都发黑了。

    那个男人的尸体应该不容易得到,

    不然苗凤凤是打算用那处炼制尸油的,这种极品男人的精纯所在,一定能让她的皮肤更光滑。

    齐王知道了苗凤凤的身份,看着她抚摸着脸微笑,就觉得身上有蚂蚁爬一样,

    一个看起来纯真可爱的十岁女童,偶尔笑的像个风韵犹存的风|**人一样,谁看到都会觉得瘆人的。

    又加上齐王从贤妃那里知道这苗凤凤的一些特殊需求后,更觉得不舒服了。

    于是借口这里危险,让她赶紧去找母妃复命去了。

    *

    护国公府里。

    “爹,我们真的不动手吗?我们和表哥,姨妈毕竟是一体,姨妈已经从宫里连捎五封信了。”

    蒋暖清的大哥,护国公世子蒋庭清听着府外的动静,来回踱步走。

    护国公喝了一口茶,他其实也是没有表面上的平静。

    “不是我不救你姨妈,贪图富贵想让你妹妹做那个皇后之位。

    你在兵部当差,你应该知道现在如今京里能动用的三卫八营有八成都控制在睿亲王手里了。

    何况,我收到线报,西北军中有调动的迹象。

    你表哥胜出的机会太小,会把我们也搭进去的。

    前两日,睿亲王身边的那个成归鹤来了,言语中暗示了睿亲王会承认咱们家。

    你妹妹是陛下亲自下的赐婚圣旨,

    睿亲王就是再狂大,也不可能违背,他的后院到现在都没有姬妾。

    你妹妹以后就是正妃,将来就是皇后。

    再产下皇长子,我们护国公府的势力一定会超过当年的五大国公府”。

    父子两人正都在皱着眉头说话,阴太夫人由着蒋暖清搀扶着进来,

    护国公父子都连忙站起。

    阴氏坐下,缓缓的道:“你是打算看着你妹子去死了?”

    她说的正是贤妃。

    今夜,燕京城里的普通老百姓,个个都躲在被窝里,连撒尿都不敢起来。

    大小官吏,在自家中和相熟相好的同僚,越说越是觉得绝望。

    谁都看的出来,今夜,是真正的天要倒过来了。

    “母亲,我也有我的难处”。

    护国公嘴唇吸合,半响才羞愧道。

    “好”。

    “清儿,你看到了,这就是外戚,你以后入了宫,如果你帮不到家族,你的儿子成为不了储君。

    不要想着什么骨肉亲情,那是说舍弃就舍弃的。

    大难临头各自飞,个自需寻各自门。”

    阴氏看向这几天一直神魂不守的蒋暖清。

    “母亲”。

    护国公不知道阴氏是借机敲打孙女,脸上羞愧的很。

    这些年来,利用着贤妃娘娘的盛宠,护国公府也成长为一个不可小觑的势力,

    “祖母,清儿明白了”。

    蒋暖清感觉到脑海里那个在书傲楼里和她比试的清傲如竹,谦谦有礼的公子,在她脑海中渐渐走远。

    这都是命运。

    “那个叫阴鸣的年轻人,查到来历没有?”

    蒋暖清是阴氏养大的,孙女儿的心思,她立刻就察觉了。

    这才知道那日在书傲楼里比试的事情。

    她本来不想再孙女儿面前提起那个年轻人。

    可是,孙女儿总是要面对的。

    如果真是当年阴家嫡枝的后生,也算是孙女儿的表兄,

    日后说不定也是一份助力。

    “祖母,你就别想着认族孙儿了,我听到是,这个阴鸣去了西宁侯府后,

    之前所有和齐王表哥联系着的西山大营的将领都闭门谢客了。

    人家自称是睿亲王的徒弟呢。

    这么好的背景还能不靠着?”

    蒋庭清在一旁酸道。

    他和齐王是从小的好兄弟,自然希望齐王能胜出。

    “你这孩子还不如你妹妹明白,

    那是之前,你妹妹以后就是睿亲王正妃,都是一边的人,怎么就不能认认呢?”

    蒋庭清就没了声音。

    *

    “我四处看看”。

    进了东暖殿,孟言茉莲步轻移,打量着这里。

    “是”。殿中的宫女们屈膝,声音细细柔柔的。

    殿里热气腾腾的,和外面冰寒的风霜天截然不同。

    这一处暖殿头顶是攒尖式铜胎鎏金宝顶,大殿里布着穿花梅纹碧水青蛟绡纱帐幔,

    有钧窑产的青花缠枝莲纹大花槲座在门角旁,里面插着御花园今夜刚开的白梅。

    龙泉青瓷的三足香鼎里正在淡白无烟的冒着香。

    孟言茉轻皱了下琼鼻,是龙涎香。

    和明耀身上的味道很像。

    孟言茉信步往前走着,帷幔隔开的房间似乎一层又一层。

    不同的地方的帷幔和宝顶都是一个款式的,

    除了花色和花纹。

    孟言茉觉得自己转了几十个弯了,还没有把这大殿走到一个方向的尽头。

    她继续往前走,因为她忘记如何回去了。

    她过目不忘,唯有不记路。

    虽然在门角都立着宫女。

    可是像人家问路,也太丢人了吧。

    以后还在这混呢。

    又转到一处暖殿,比之刚才路过的那些纱橱精巧,这里看着恢弘大气,

    单檐四角攒金宝顶,双昂五彩斗拱,梁枋上饰有云龙海水的碧玺彩画,明间三交六椀菱花窗下是坐地暖炕。

    孟言茉一看那暖炕上明黄缎的厚褥和靠手,就知道这里是皇帝休息的地方。

    再看头顶的盘龙藻井下的明黄御案,和宝座后被龙凤裙板隔开的巨大如山罩着宝蓝架裙的书架,

    就知道这里有可能就是南书房了。

    只是她不明白,她在后殿,怎么会来到泰乾宫的侧殿里来?

    西次间设有大龙柜,临窗坐炕,紫檀长条书案和宝座,

    北墙还有一张巨大的明黄色绣九龙腾云床幔罩在紫檀木雕刻双龙戏水的八步龙床上。

    她朝西次间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正想退出去,就看到明间御案上摆着一个小巧的白玉玉狮镇纸。

    她不由自主的靠近,拿起那块镇纸。

    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前世的时候,她在文渊阁里绕着巨大的书架迷了路,就是被这块镇纸吸引了目光。

    想不到如今又见到了。

    明耀还真是喜欢这块镇纸,走哪带哪。

    玉狮歪头,衔了颗绣球,有些憨态可掬的样子。

    雕刻的活灵活现,技艺精湛。

    并不是威风凛凛的那种。

    明耀喜欢这种吗?

    摸了两下玉狮,孟言茉提醒自己真的要退出这里了。

    南书房说是书房,其实是军机重地,这里宫人们都不敢踏足。

    除非是皇帝有吩咐的时候。

    隔着两扇红漆高高门槛的大门的那一面就是泰乾宫的正殿。

    孟言茉听着隔壁闹哄哄的声音一静,鸦雀无声。

    宫门被推开的声音。

    知道是明耀进殿了。

    她静静的来到门边。

    隔着细细的门缝往外看,

    她只是有些好奇在重臣面前他是什么样的。

    虽然以后多的是机会可以见识到。

    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

    重臣们自动让开了路。

    她看到明耀的俊颜就像外面的天一样冰冷,大踏步的进了正殿,在龙座的阶梯下站定。

    他的声音清冷无波动。

    平铺直叙的说着一件事。

    即使是在这远了十几丈的距离她仍能听得清那几个字里刀枪击砰的肃杀感。

    “父皇驾崩”。

    众人楞了一瞬间,接着是个个匍匐在地,哭声震天。

    “陛下啊!”

    天武门上,

    天鸣鼓也在这时“咚。咚。咚”敲击不止。

    苍凉哀伤,在这白素素的风雪中更添哀戚。

    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宫中的大臣们,个个披麻戴孝,哭声不止。

    燕京城里的大户门檐下,仆人在雪夜中挂起了白灯笼。

    齐王的人也因为那天鸣鼓忽然击响,也有了一瞬间的阻滞。

    接着是在齐王的命令下,更不要命的往前冲。

    雪,糊住了视线。

    血,弥漫了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