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步微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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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接通莱茵市周家老宅,周戉本是预备为苏抗抗打抱不平,没料到老爷子上来就问他:“那丫头你见过几次面?”

    周戉不用细数,直接答:“七次。”g4星球初遇,洛基山山脚的地下赛车场再见,而后他直接找到她工作的修车行,并且蹭了一顿晚饭,不几天接她去国防部。之后分离再遇,就是科顿星的基地了,想起最后分别时的那个拥抱,周戉忽然确定了“七”就是他的幸运数字。

    “为私事见面几次?”

    相隔遥远,周戉却仿佛感到一双苍老而洞悉世事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他不明白祖父的用意,迟疑地说:“两次,……或者三次。”

    周智勇在电话那头叹息:“我怎么就生了你们父子一对木头呢,你二叔和周政,这方面从来不用我操心。”

    “爷爷,我听说你从别人家借走了一样东西。”和祖父讨论女人是周戉前所未有的经验。他头疼地避开,想起正经事问道。

    周智勇哪是能被他轻易左右的,像没听到大孙子那句话,继续说:“遇到喜欢的,不用心不上心,错过机会你将来会后悔的。对付女人,爷爷有三个字的秘诀,快狠准。态度要主动,这是快!行事要狠,围着她绕没有用,要想办法让她围着你绕。至于准,这个自己琢磨,什么时候能抓住心,什么时候就准了。记住没有?!”

    周戉习惯性地撞脚跟,服从地答:“是!”

    “重复一遍。”

    身处营地,周戉四顾左右,找到背风无人的地方,开始复述祖父的三字真诀。说到狠时,他顿了顿,羞愧地想到苏抗抗外派科顿星时,他明明有二十多天假期,可有心无胆地,只鼓起勇气约会了一次而已。

    周智勇一字不漏地听完,满意地嗯了声,然后说:“这样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把那台机器人还给她了吧。”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周戉沉默地思索,依然莫名其妙。他希望祖父不要再问下去,与学习追求女人的技巧相比,他情愿去上一堂战术理论课。

    “浆糊脑袋!”周智勇痛心疾首地骂。“化被动为主动,懂不懂?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换过来也一样,欲要予之必先取之。你怎么带兵打仗的?这点粗显道理也不明白?”

    周戉试探地为祖父的怪异行为做出解释:“您的意思是,您取了她的机器人,只是手段,目的并不在此。”

    “爷爷要她那破烂玩意做什么?也不对,虽说是废品拼凑的,研究下来这东西还有点意思。”电话那边传来嘀嘀的声响,不一会周智勇继续说,“为了这东西,她现在不是主动找你了?爷爷要是在家苦等她上门做客看望,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这下不同了,我敢说她明天就会主动来枫林渡。”

    听见这段话的周戉如同醍醐灌顶。

    “兵行诡道。”周智勇教诲不倦,“为人方正是必须的,但必要时,要学会转折。”

    “我明白了。”周戉放弃了游说祖父的念头,随即低声说,“谢谢爷爷。”

    如周智勇所料,苏抗抗第二天就约了傅立叶一同到达枫林渡。白墙黑屋顶的周家老宅让她讶异不已,一贯平静的目光流连于层层叠叠的屋檐和淙淙的溪水,惊艳中潜藏着淡淡的怅怀。

    即使是在她生活过的地球时代,这种风格的建筑也不多见。周定邦是将浓浓的思乡情化作这一方屋宇了?

    这一次作客,她喝饱了来自南威尔顿山区的新摘绿茶;第二次她佯作荣幸感激的表情,陪周智勇老将军到湿地观了一下午的鸟。

    苏抗抗越来越焦虑,那台机器人在周家放置的越久,越容易暴露出设计上的别出心裁。

    可明知被算计忽悠,却拿这个大联邦军政界第一人无可奈何。就连在电话中,苏抗抗对周戉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甚至透出几分软弱。

    “是不是我之前失礼,让你爷爷生气了?我和他赔礼还不行吗?”

    婉转的语气,央求的语调,顿时在周戉的脑海中重塑了一个新的苏抗抗。

    他嘴角不觉上扬,想起在赛车场时向他挥舞万能扳手,冷静而傲慢的她,周戉心情大好地逗弄说:“爷爷年纪大了,未免小孩子脾气,你不是很会哄孩子的?像对小刀和萨沙那样就行。”

    苏抗抗多谢他的点拨,“那我下厨试试?”

    回到营房,康笋见他笑意飞扬,好奇心大起,问:“有什么好事?还是……喂,笑得这么淫-荡,该不会是恋爱了?”

    “胡扯。”周戉接了康笋递来的烟,“这次休假,我想回去一趟。”

    “来回已经是大半时间了,在家能呆几天?”

    在主星时,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尽早回到战场。坐在机甲中夜奔千里,视硝烟和弹雨如无物,穿插冲突于敌群,转轮炮和破刃刀无休止地收割帝国人的生命,只是想象已经令他血脉喷张。可来到这里一年而已,他又开始挂念主星的一切。那个灯光昏暗摆设简陋的小屋,那几个围着火锅席地而坐的孩子们,还有她。

    “康笋,你对傅立叶的那些……那些行为,她没有厌恶的表示,或者任何回应?”

    “什么你那些行为,你是想说死缠烂打?别又用那种鄙视的眼神看我,我还没鄙视你呢。要不是顾忌着她是你们周家看上的,我会拖到大学后?早开始死缠烂打,早就是我的了。”康笋挤眉弄眼地透露说,“前些天,发来封电子邮件。”

    卢加瞪大眼:“傅家大小姐会给你这种花花大少发情书?”

    “老子改邪归正很久了,大胡子。”

    “拿出来看看,老子不信!”卢加在起哄声中得意洋洋说,“吹牛皮谁不会?我家还有半条街的姑娘等着我回去呢。”

    只要事关傅立叶,康笋一点就着。“看就看!”

    准备向康笋取经的周戉无言地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里面只有一封新近的邮件,吴巧臻没有留下片语,除了一张炫耀地戴着硕大订婚戒指的照片。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周戉出现在莱茵市。苏抗抗的新居家门紧闭,被兴奋点燃了一程路的他意识到自己的仓促与鲁莽。

    拨通周家宅子的电话,冯绍的语调比平常稍快,兴奋地告诉他:“三叶虫总裁麦康纳先生和科学委员会的谢存志教授上门做客,老爷子在会客室,作陪的有周海涛中将。对了,还有苏小姐。”

    苏抗抗知道迟早会有这种事发生。

    她连续五个周末泡在周家,甚至拖家带口的把三个孩子也带到周家老宅,她下厨,五吨修剪草坪,两个孩子负责娱乐周智勇,一系列义务劳动就是为了哄得周老将军老怀大慰,放他们一马。

    只是周智勇滑不留手,不拒绝不主动也不负责,颇有点你来我无任欢迎,你去我欣喜相送的无赖味道。苏抗抗转而和老盖亚研究潜入戒备森严的周家行窃的可能性,当得知成功概率只有微乎其微的百分之一时,她被老盖亚冷静的话语浇得透心凉。

    这日,她打醒精神到周家,发现已有贵客先至。周智勇的秘书冯绍和他老上级的笑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善中藏着算计。冯绍热情地招呼她:“苏小姐,周老将军正等着你呐,半个小时前已经问你到了没有。”

    对付那个老家伙,苏抗抗是无计可施。在空间站的六年,一步步升职,靠的是坚实的技术和过人的勤奋。固执和聪明从来是两道单行线,她能固执地单恋一个人那么久远的时间,足以证明她不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和周智勇这种浸淫权术多年的老狐狸相比,她唯一的优势是空耗在盖亚号上长达千年时间培养出的耐性。

    苏抗抗硬着头皮进去,首先看到的就是不想见到的人。

    身为三叶虫总装厂的技术员,怎会不认识总裁麦康纳?他身侧是五官极其相似的周智勇周海涛父子,另外还有个衣着简朴,看不出来历的小老头。

    主屋的正中心,是那台小型mars机甲。

    此刻,周智勇手持电动遥控器,指挥着缩小版mars前进,麦康纳和那位老者目不转睛地观察小型机甲随着操控指令,做出的各种腾挪转移前进后退的动作。

    “丫头,过来。”看见她,周智勇招手,“这位不用介绍了吧,三叶虫总裁麦康纳先生。这位是谢存志教授,科学委员会委员,首都科技大学电机系教授。这位,是周戉的父亲。”

    苏抗抗一一握手行礼,到周海涛时,不由对这个面孔严肃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多看了几眼。

    “这位就是这个小型机甲的设计者和制造者,苏抗抗。”

    苏抗抗听得周智勇的话,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好歹没有介绍说“是这台机器人的设计者”,那可是违宪犯法的定性。

    谢存志教授早已按捺不住,此时得到机会,马上问:“苏小姐,能不能让我打开内部看看构造?”

    苏抗抗拿眼望向周智勇,意思是“已经归你了,问我做什么”。

    周智勇笑眯眯地不说话,苏抗抗猜想意思是“你是原主人,介绍这东西当然要由你来。”。

    老混蛋。她腹诽一句,干脆地说:“没问题。”

    说完一动不动,消极抵抗的行为分明是告诉大家,“爱看就看,随你们便”。

    周智勇暗笑,心想果然这丫头是个有脾气的,果然斧头那笨小子只有干着急却久拿不下。他招呼身旁的工作人员,不一会就将麦康纳带来的诸多工具抬了进来。

    麦康纳此时正问苏抗抗:“苏小姐是三叶虫员工?”

    想到还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小嘴,苏抗抗唯有恭敬地说:“麦康纳先生,我是三叶虫西宁总装厂的技术管控员。”

    在座无一不是轻轻一个手指头就能摁得她喘不过气的大人物。既然如此,技术活当然要由技术员干。

    苏抗抗白了周智勇一眼,嘲讽地说:“周老将军您准备得真是齐全周到。”

    说着拿出工具,开启了小型mars后背的新引擎系统的舱门。

    谢存志教授大感好奇,不拘身份礼节,蹲在她身旁仔细查看小型电子喷射器,电子分流器等各种装置,一边提出问题。

    每一项科技必然有其理论支持,谢存志教授作为电机行业的专家,提出的问题相当尖锐具有代表性,有些甚至需要苏抗抗极力思索回忆在盖亚号上复习进修的那些知识才足以应对。

    即使她有心保留,但面对自己独立完成的作品,而且是非常满意的作品,还是会在言谈间流露出一抹傲然。

    周戉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一老一少蹲坐在地上,一台缩小版的mars机甲几乎被他们拆散成几块。两人侃侃而谈,时不时手指机甲内部布线示意结构设计理念。

    工作时的她竟是这样美丽。虽然这个感悟不是第一次产生,但一次比一次强烈。她像太空中那些奇幻的星云,遗世独立,同时包纳万物,不深入其中不知其端倪。

    周戉紧盯着她,目光渐深。他心头悠然滑过祖母低吟的一首短诗:渴切她,像鹿渴切溪水。

    作者有话要说:渴切她,像鹿渴切溪水。——出自《旧约》

    小剧场:

    周戉第一次留宿在苏家,少有的超过六点才起床。

    他很疑惑那个小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一晚而已,居然压得他手臂酸胀。他聆听那绵长的呼吸,专注地打量那张白净的小脸,长睫毛遮掩之下,那粒泪痣隐约可见。

    他有几次冲动地想低头轻吻那滴蓝色的泪,又担心惊扰了她的好梦。只得压抑着内心急切的渴求,将她抱得更紧。直到晨曦初现。

    急尿的他小心谨慎地抽出手臂,从一侧下床。

    才出房门几步,身后跌跌撞撞冲来个小小的身影,红发飞舞,以惊人的速度擦过他的大腿,飞越长长的走廊,在他眼面前砰一声关上了洗手间门。苏莎萨在关门前还宣告了一句:“早上的洗手间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周戉想起一楼厨房边还有一个,他转身下楼。

    推开洗手间的门,只看见一条粗壮多毛的腿架在盥洗台上,他愕然失语,安德拉大婶已经痛骂出声:“没看过老娘剃腿毛?小兔崽子!”

    周戉呐呐说了句“对不起”,退后两步,霍小刀站在楼梯上,揉着眼睛说:“跟我走吧,在这间屋子里,男人没人权。”

    后院小花圃边,并排站了三个男人。

    苏抗抗一下推开二楼窗子,“又被我逮着了,你们几个小混蛋!”

    放完水,轻松无比的五吨笑呵呵地解释:“抗抗,我们是在浇花。”

    周戉转头望去,短发凌乱的她在清晨也是这样美丽,他对苏抗抗温柔一笑。

    苏抗抗砰一声关上窗户,低声骂咧:“大清早的遛鸟,羞不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