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步微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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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笔记出现一大段空白,接下去记录的是傅珽登上那艘名为地平线的太空母舰的经历。

    “找寻到完整的答案了吗?小抗抗?”

    魂梦游离于千年之前的苏抗抗倏然清醒,老盖亚出现在光屏之上。

    “只是一部分,一小部分。”

    苍茫夜色笼罩大地。穹苍犹在,先她一步踏足于这片土地的人却已作古。苏抗抗自嘲一笑,悄声问老盖亚:“那时候,盖亚号启动引擎,从空间站的空港起飞时,你已经觉醒了智慧是吗?那你记得是谁进入盖亚号,开启了自动系统?”

    “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千百遍。当时,连那名叫仇恨的病毒入侵了盖亚号的中控电脑,复制到我身上,我都不曾给予过丝毫的关心。刚觉醒的我正为芯片中如汪洋一般的人类智慧而惊叹,相比琐碎小事,老盖亚注重的是更震撼心灵的东西。”

    “好吧,那假设是傅珽把我的身体作为受体,将他的研究成果导入到我身上,那么,当时反叛机器人围堵实验室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把我送到盖亚号上的?他又是怎么获救的?如果联邦历史上那艘救援了十万平民的太空母舰及时出现,傅珽获救,为什么我会和他分开?难道他不希望对我的身体继续研究下去?”

    老盖亚干巴巴地说:“我并不了解前后始末。”

    “狗屎,我发呆的功夫,你恐怕已经把傅珽的笔记来回翻看几百遍了。”

    老盖亚毫无羞惭的自觉,他避开话题问:“你不打算继续看下去了?也好,不过是一个科学极端分子的梦呓而已。”

    苏抗抗直觉老盖亚的拦阻有他的用意。“后面写了什么?”

    “……一首济慈的小诗。”

    小诗?苏抗抗没有多问,也没有选择继续看下去。她需要时间整理心情,而且,在假期结束前,她要向社区申请更大的廉租房,还有她网购的设备也即将送抵。

    周智勇老将军前呼后拥地来到莱茵市这个平民街区时,苏抗抗搬到新居不久。

    他多年的秘书冯绍很不理解老将军所为,以周智勇在大联邦的地位,哪怕是会晤新任总统吴启明,也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即便是不久前人类成功穿越虫洞到达帝国星系的特殊事件,周智勇将军听闻过后,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说了句“这一任总统的运气不太好,幸而联邦的运气不太糟”做为结语。

    冯绍心想:难道人老了,寻根的意念便更加渴切?

    他打开车门,发现街区不少路人纷纷脱帽致敬,于是低声对正下车的老将军拍马屁说:“您老威严犹重!”

    周智勇不乐意地看他一眼,大声抱怨:“我早说了不坐这辆棺材车,小冯你兴师动众的,看看周围,都把我们当什么了?”

    冯绍留心观察,这才发现周围路人面朝黑亮如漆的豪华加长型威尔曼,不仅面色悲悯地在胸口划十字,还虔诚诵祷:“愿上帝与你同在。”

    大感晦气的冯绍避开老首长谴责的目光,抹一把汗,朝路边的两位小朋友走去。

    一把红发俏皮地扎了个马尾的小丫头,正歪着头打量他,看他走近,好奇地问:“叔叔你是不是迷路了啊?”

    冯绍笑尽量做出和善的表情答:“对啊,叔叔想问——”

    那丫头马尾一甩,望向身边十多岁少年:“你看,我说对了吧,肯定是先问我,因为我长得漂亮。小刀哥哥,你赌输了!”

    黑发少年黑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个联邦币,小丫头一把抢在手,笑得像只小狐狸。

    被冷落的冯绍楞了楞,看两人拔脚欲走,连忙问:“喂,小朋友,请问——”

    他身后的周智勇手上捏一枚联邦币,笑眯眯地问:“小丫头,知道苏抗抗住在哪吗?”

    苏萨沙眼馋地盯着那枚硬币,*地说:“不知道!”

    霍小刀上下打量两人,以及身后的警卫们,眼中提防之色渐浓,一边问说:“有什么事?”一边暗示地捏苏萨沙的手,小丫头机灵地跑开,瞬眼消失在篱笆之后。

    苏抗抗正在新居忙碌着,后院里堆满了工具和废旧金属构件,甚至还有从雷神越野车上拆卸下来的仪表盘。

    苏萨沙冲进小院报讯时,她来不及收拾,和徒弟肥蛙还有五吨一起,勉强将散落的金属构件堆在角落,扯开一张人造塑料雨布,蒙住了不能被人发现的重要物体。

    她拿了块抹布,随意擦拭手上的机油,准备进屋迎接不速之客,哪知十多个黑衣警卫先一步从侧道走进后院。这些人耳朵上别着钢钉大小的无线联络器,外套上的折痕明显看出内里的陶瓷防弹衣,无论眼神还是体型,都透露着悍勇的味道。

    他们进入后院后各据一角,如果苏抗抗拥有周戉和康笋那样的专业目光,她会发现,这些人所立位置恰好是整座后院最有利于全方位监控的位置,也是最利于突击的出口位置。

    五吨和肥蛙先一步慌了神,束手束脚地往角落躲,苏抗抗正想问他们一句:“干什么的?”

    后院连接前方小街的通道上,半人高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从容走了进来。

    周智勇进来后,目光便停留在苏抗抗身上。就是这个女人,他大孙子在电话里除了告诉他来历之外,还再三叮嘱“爷爷你别问太多问题别吓着她”,让他好奇心大起,久等傅立叶不至,只好连老脸也不要了直接找上们来。

    “您是……”苏抗抗摸不准他来路,直觉和周戉面孔相似,但又不敢置信那样的人物会屈尊来到莱茵市的平民街区。

    周智勇在心里赞了一句,不错!

    活了那么多年,看人的技巧无非是看眼,这孩子眼睛直而不倔,清而不透,是个有心眼但又没坏心眼的。就是单薄了些。

    他没有回答苏抗抗的问题,目光随着她身边两个男人畏怯的眼睛,转向人造塑料雨布之下的物体上。

    到底是军伍多年,就是这一眼,他发现苏抗抗周身的气息为之一变,周智勇机敏地收回视线,慈祥地笑着解释:“我是周戉的爷爷。你是叫苏抗抗?”

    联邦前任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周智勇老将军?

    想象在地球时代,中-南-海的某位出现在爸爸存放工具的地窖里……苏抗抗微一愣神,随即客气又拒人千里地答:“我是。听傅立叶提起过您老,正准备抽时间上门拜望。”

    提傅立叶而完全无视和周戉的关系,周智勇不由为他的大孙子哀叹了两声。他信步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走近小路一侧新植的几株金盏,缓缓说:“傅立叶那丫头说的事不急,周家的笔记放了上千年,跑不了。我是听周戉提过一两句,特意来看看。”

    苏抗抗见他已经靠近了塑料雨布遮掩的物体,心下凛然,眼角余光瞥见五吨着急的面色,蠢蠢欲动的,她轻轻摆手向霍小刀示意,一面问:“周老将军,初春天还冷着呢,不如进去喝茶?”

    周智勇负手朝她呵呵而笑,怎么看怎么老奸巨猾,心怀不善的样子。

    苏抗抗暗暗皱眉,只听周智勇说:“你们这些孩子,在摆弄什么呢?小冯,来看看这是什么?”

    看清楚他手指所向,苏抗抗感觉像被一把巨锤重重擂击,脑中轰然作响。那是她从三叶虫偷出来的液压管!

    倏忽之间,不仅冯绍动了,霍小刀紧抱不及的五吨也动了,随之院子里条条身影闪动,周智勇的部分警卫们也都动了。

    五吨正冲向冯绍拦阻之际,被一个壮汉一钩一带,直接趴倒在地。紧追的霍小刀也被人按住,身后不远的肥蛙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试图用一丛植物把自己胖大的肚子遮住。苏萨沙扑向按住霍小刀的警卫,马尾快被她甩散了,哭着重复说:“放开我哥哥!”

    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苏抗抗一脸不忍目睹之相。周智勇老将军倒是笑得开怀,好像被孩子们的轻率和鲁莽娱乐一场。

    而他看见冯绍揭开的塑料雨布时,笑容一丝丝散去,眼神一分分凝重起来。

    他挥手示意警卫们放人,慢慢蹲□子,打量面前那台立在泥地上的缩小版mars机甲。

    毒辣老道的目光从这台小型机甲的关节连接位,到它后背暴露于外的新引擎系统,再到它脚踭部位液压管的新设计。良久后,他扭转头来,双目湛亮,沉声问苏抗抗:“你做的?”

    这台小型mars与其说是机甲,不如说是台机器人。这是苏抗抗在科顿星半年时间中,新引擎系统设计理念的初级试验品。它的体型限制了机甲驾驶舱的存在,无法容纳技师操控。此时的它像普通航空模型一般,全部由一个操作器控制。按苏抗抗的构想,完成之后接驳中控电脑,再将老盖亚的芯片安装上去,就能具体实现自控的目标。

    苏抗抗想一想,拿出对孩子们的那套说辞:“它只是个玩具,像我们小时候玩的航模。”

    联邦宪法规定私人不能拥有任何形式的机器人,更不必提制作和设计了。这也是苏抗抗一再警告孩子们,不准走漏风声的缘由。

    周智勇认真严肃的表情让苏抗抗忽而想起远在科顿星的周戉上校,他老迈的声音不复慈祥平和,正色问:“这个玩具可不简单。能开启引擎看看?”

    苏抗抗找到那块电动操控器,对周智勇说:“这台玩具设计上还有缺陷,比如操控偶尔失灵,还有平衡的一些问题。”她的态度诚恳。

    果然,随着她开启按键,小型mars机甲震了震,这才试探地往前迈出一小步,然后另一条腿显然跟不上节奏,瞬间失去了平衡,翻倒在地。

    苏抗抗面露尴尬,朝周智勇笑了笑:“您看……”

    周智勇不露声色地打量她,果断指出:“苏小姐,你设计的这个并不是模拟玩具,而是有自控功能的机器人吧。不然,何必需要如此复杂的控制系统和传感装置?”

    面对僵立的苏抗抗,他无情地继续说下去:“我务必提醒你,你已经触犯了联邦宪法,这台机器人我会收缴。”

    随着他大手一挥,秘书冯绍已经命令警卫们上前,抬起这台小型mars,往后院门外而去。

    当冯绍从苏抗抗手中接过操控器时,苏抗抗早已傻眼。

    周智勇表情再变,瞬间恢复到一刻钟之前,慈祥的笑容中透出一缕奸猾的得意,他宽和地说:“茶今天就不必喝了,改日和傅立叶来周家宅子坐坐,爷爷有来自南威尔顿州的上好茶叶。”

    远在科顿星的周戉当天接到个电话,卫星电话显示出一列陌生的号码,来自联邦主星莱茵市。他莫名的心跳加快,接听时呼吸之急促连自己也觉察了。

    “周上校。我想知道我哪里又得罪你了?我向你道歉。”

    “苏?”他不确定地问。不明白她兴师问罪的语气由何而来。

    “为什么?!”她的话音里流露出少见的焦躁。“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清楚既往不咎,同时也互不相干了。为什么你这样做?”

    “抗抗,我做了什么?”

    “你把我介绍给傅立叶是什么意思?还有你爷爷,跑到我家里来,把萨沙的玩具抢走是什么意思?”

    他祖父?周智勇将军?抢走萨沙的玩具?那个六七岁大的小丫头?周戉完全理解不能:“等等,你是说,我祖父去你家,然后抢了萨沙的玩具?”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