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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奶奶停下手中的活儿，闭了闭眼，人老了，眼睛总是干的厉害，看东西太费劲，即便院子里太阳正好，还是感觉眼睛累的慌，还好钩帽子她手熟，只要大致型儿不错，她就能眯着眼钩完。
“晴晴，你也歇歇，都跟奶奶钩了一早上了，下午就看看书吧，星期一还要上学，可别落下课程了。”
玉清抬头笑了一下，手下却不停，虽然她以前没见过毛线这种东西，可这并不影响她学会这简单的针法，相比于绣件来说，这真的是简单的厉害了“没事儿，我再钩两个，坐院子里也暖和，奶奶你眼睛不好就多歇歇吧，别担心我。”
玉清这几天翻了翻原主的旧书、试卷、笔记之类的东西，语文只要摸清脉络，倒也能看的津津有味，可是数学……只能说她现在正在边钩帽子，边认真的默背乘法口诀……
宋奶奶看着又低下头的玉清，一双白皙纤长的手不停的上下翻飞，丝毫不见生涩，才学了两天的人，看起来竟然比钩了一年多的自己还要熟练……
“奶奶去做饭，你钩完这个就别再弄了，出去转转，找找小宝，这孩子昨天晚上哭了大半夜要他妈，今天早上就疯的不见人影……”宋奶奶收回盯着玉清手指的视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儿媳出车祸赔的钱，全部都拿去还债了，一共就五万块，现在就剩点零头，那是给小宝留的下半年的学费，晴晴现在勤快点儿也好，省得她下半年初中的学费没着落……
“行，我弄完这个就去。”玉清不知道宋奶奶脑子里盘旋的念头，没抬头，随口便应了。
半个小时后，玉清手里的工作便开始收尾了，将线头压到里侧，再打结，剪断剩下的线团，玉清将手里已经变得温热的钩针和刚弄好的深红色帽子放到桌上，揉了揉有点发麻的手指。
宋奶奶用的毛线并不怎么好，扣掉成本，每个帽子可以净赚八毛，而一早上，玉清和宋奶奶两个人的成果也不过是四顶半帽子，一整天下来，利润也不过就是五六块钱左右，要是宋奶奶一个人做，还要更少。
玉清有些无奈，她原本也不过一个深宅女婢，眼界有限，最大的能力也不过就是懂得看人眼色，乖顺一点，识时务一点，现下若是让她想个挣钱的法子，倒还真是没有一点头绪。
玉清也没纠结太久便站起身来，她还要去找宋玉朗回来吃饭呢，“奶奶，我去找小宝了。”说完，也没等宋奶奶回答，便出了门。
“哎，晴晴醒来了啊，这是干什么去啊，哎，你妈也真狠心，扔下你好小宝，还是孩子呢，啧！真可怜。”玉清刚出门，隔壁门口坐着的女人便出声说道。
“我去找小宝，婶子看见小宝去哪儿了吗？”玉清没有从对方的眼里看到半点怜悯，也就当做没听见对方的后半句话。
“谁知道呢，我家三胖也是不见人影，连刚才吃饭都没找到他人呢。”
怕是根本没去找吧，玉清心中腹诽，面上却仍是一片温温柔柔，“哦，那我去村头找找，婶子你先忙。”说完对着女人点点头，便向另一面走去。
距玉清清醒也已经两天了，左邻右舍的基本情形，从宋奶奶的只字片语和门口别人的闲聊中，玉清也大概知道了。比如刚才的那个女人，便是吴三胖的继母，名叫王英莲，人长得不错，性格也最是要强不过，若不是娘家实在穷，也绝不会嫁到吴家庄来当继母。她嫁过来时，三胖已经八岁了，早就记事了，两人也都不是能迁就对方的人，几次三番的不对盘后，加上吴父常年不在家，没有人从中调和，才四五年时间，王英莲和吴三胖关系越发僵的厉害了……
“晴晴这是做什么去啊？”
“李姨，我找小宝，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一路上不停有人问话，玉清只能一个个的应着。
“刚好像还看见他跟三胖往村头去了，你去找找。”
“村头？那我先去看看。”玉清笑着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隐隐还能听见身后的说话声。
“不是说宋家大姑娘疯了吗？这不是看着挺好的。”
“是挺好的，自己妈刚过三七，还是为她死的，现在看着倒跟没事儿人似的。”
“听说赔了不少钱呢！”
“行了行了，小声点，别过分了，还是小姑娘呢……”
接着声音便低了下去，玉清加快了脚步，将那片声音抛在身后。
………………
“宋玉朗，你说你不是疯子，谁知道呢，要是你一不小心犯病了，我们了怎么办，反正你得证明一下，要不然，我们可不敢跟你一块玩，我妈说过疯病会传染的！”十来岁的男孩，虽然没有什么歹毒心思，可是话却是伤人的厉害。
“不是，我不是，就不是！”宋玉朗又红了眼眶，却没掉下泪。
“哎哎，你说了可不算，你姐都躺在床上十几天了，没事就大声喊叫，那可不就是疯了。”另一个拖着两条黄鼻涕的男孩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没用，接着抬起干干净净的衣袖在鼻子上抹了一下，“你可别骗我们。”
“没有，我姐也没疯，她前天都能看书了！不信你们问三胖哥。”
六七个小男孩顺着宋玉朗手指看向那个靠在树下的男孩，却没有一人上前询问。
树下靠着闭着眼的男孩，看起来似乎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露出棉絮的大棉袄，缩着手像是快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懒洋洋的睁开眼，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小弟们，像是没有听见宋玉朗刚才的话，问道“怎么了？”
几个男孩齐齐摇头，“没事，没事，老大，咱们还带宋玉朗玩吗？”
宋玉朗闻言，立刻抬起头，紧紧盯着吴三胖，小眼神可怜极了，三胖却只觉得麻烦，想起隔壁的老太太干枯的手，和塞给自己的两个煮鸡蛋，有些烦躁的一撸头发，站了起来“算了，先带着吧。”
宋玉朗眼睛立刻就亮了，肚子的饥饿感也不明显了，嘴巴刚咧开，玉清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宝，小宝？过来，回家吃饭了。”玉清远远的便望见村头大桐树下的那一群孩子，走进了一点，才看清了宋玉朗的身影，也没再向前走，直接开口叫道。
宋玉朗扭头看了一眼玉清，不被孤立还是吃饱饭，宋玉朗选择了前者，“我不吃！”
玉清一怔，总不好再喊，虽然面皮薄，一群半大小子盯着自己看总归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己好歹大了他们近十岁，也就没有扭捏，直径走到宋玉朗身前，“怎么了，奶奶还在家等着呢，走吧。”
“我……我不饿……”宋玉朗错开玉清的眼睛。
玉清看了眼周围的几个小孩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哎，那算了。哦，对了，王乐，我刚才碰见你妈了，她好像也在找你，她说今天烙了猪油葱花饼……”玉清话音未落，就听见了好几声咽口水的咕噜声。
“老……老大……”
“算了算了，散了吧，都回去吃饭吧。”吴三胖看着王乐不断蠕动的喉咙，烦躁的挥了挥手。
“哦！吃饭喽！”几个小男孩对视一眼，下一秒便一哄而散。
玉清低头对宋玉朗笑笑，伸出手，“走吧。”宋玉朗乖乖的将手放进玉清手心，由玉清牵着向家走去，直至快拐弯时，玉清才顺势回头看了看，大桐树下的那个人已经躺了下去，离得远了，玉清也看不清三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洒在他身上被光秃秃的树干格成小块的阳光……
“小宝，又要出去？”饭后，玉清刚洗完碗筷，放下袖口，就看见宋玉朗向门口蹦去。
“嗯，三胖他们说了，以后带我玩！”宋玉朗抬起头，带着些许炫耀的口气。
“好吧，记得下午早点回来吃饭……哎，等下！”玉清把掺着玉米面的饼子塞到宋玉朗手中的那一瞬间，就后悔了，却不好再拿回来，只能叮嘱宋玉朗，“这个带给三胖，别让别人看见，告诉他，这是你从咱家拿的，给他当入伙费，记住了吗？”
“为什么啊？”
玉清有点语塞，她倒是想告诉宋玉朗这是贿赂，可是，宋玉朗听得懂吗？“别问了，听姐姐的，来，重复一遍。”
宋玉朗迷迷糊糊的重复了一遍，才被玉清放出门，可是，刚走了一会儿，就忘记了刚才玉清教的话，也没在意，蹦蹦跳跳的就去了大桐树下集合。
好歹还记得玉清那句别让别人看见了，宋玉朗拉着三胖躲到大桐树的另一端，就是声音有点大，“三胖哥，给你吃，我姐让我带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