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下山

梨花满地不开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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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久微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生人了。

    山林中四季有变,春夏秋三季还好,只是冬日来临,草木枯落,一旦雪至,连个能跳动的影子都看不见,日里被白晃晃的雪地耀的不想睁眼,夜里又被万籁俱寂的黑暗静的不能入眠,这日子过得是越发无趣了。

    自从大和尚去了,久微就再没见过人,连话都不太会说了。平日里多是与周围草木花树为伴,鱼虫鸟兽为友,可惜久微这般修炼成人身的精怪,除他之外别无一个,自然没人能和他说话交流。久微每日里自己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老和尚在世时教过自己的话,日子久了,必然觉得无聊,但也从没觉得像今日这般无趣。

    大和尚离开多久了呢?久微没有算过,他掰着手指头算了许久也是算不出,索性就不在烦恼,只是心中却产生了离开山林到外面看看的想法。

    久微虽然如此想,但是心中却拿不定主意,只因为大和尚在时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时间太久了,他记不全了,意思但是明白的,“你这小山精娃娃修炼不易,如今化成人身,我佛慈悲,就让大和尚我来完成咱们的缘分吧。只是你虽然已得人身,可是这山下如今战乱纷杂,人心难测,即使你这几百年的精怪也斗不过这只有短短数十年寿龄的人哪山间岁月短,逍遥在这青山绿水间也是好的,唉”

    那时的久微还是婴孩模样,大和尚的叹息也是只识得三分,这些话却深深印在了脑海里,自大和尚去后,半分不曾忘记,如今想来,这山下的人真的那么可怕?

    久微从得人身到如今,一直长在山林间,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各色生灵的名字常态习性可说是信手拈来,在没有比他更了解的了,只是这山下的人,久微却只见过大和尚一个。虽然大和尚时常叮嘱他不要轻易下山也不要随意与人结交,更是要时时怀揣防人之心,只是越被这样反复提醒,久微对人的好奇心也越是增加,如今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个自然是大和尚不曾算到的,物极必反就是如此了。

    如此思量了两三日,日对皑皑白雪,夜迎万籁无声,久微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打定了主意要下山。

    在久微看来,下山是一件大事,要准备的东西自然只多不少,可是他在自己住的小木屋里转了好几圈,翻了又翻,找了又找,也没寻到能拿下山的东西。

    屋前便是很久之前久微从别处挖过来的山参,即使他每隔段时日就要滴几滴血喂给这几株山参,可是即便如此,久微满含希望的也没有种出几个人参兄弟。他模模糊糊意识到化形这件事也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既然要下山,久微便去和这几个未能化形的人参兄弟告别,他自然是不舍的,但是又不能带上他们,于是便花费了半天的时间和他屋里屋外屋前屋后的亲朋好友邻舍一一告别,这些生灵虽然没有化形,但是灵智却模模糊糊的生出了一些,自然也是和久微依依惜别,郁郁不舍。

    其中便有一株云杉替久微出了主意,“即便是什么也不带,可是听说山下人做什么都用银子的,久微你有吗?”

    久微自然是没有的,他听到还需要银子这种东西,瞪大了双眸,鼓着腮帮,一副甚是烦恼的样子,嘴里嘟囔着,“银子是什么?难道是大和尚每次下山换酒时用的圆饼子?可是我又没有那个,这可怎么办”那圆饼子却是铜钱,只是久微是不认识的,而且他也没想到如今山下是否还需要用到这些‘圆饼子’。

    久微虽然为银子的事烦恼,但是并没有打消下山的念头,心里想着下山后用一些山上的东西换些山下的东西好了,大和尚仿佛说过这些都是珍贵的药材!有多珍贵久微不知道,只知道这些东西漫山遍野都是,山中却是不缺的。

    临下山前,久微不放心陪伴他许久的邻舍好友亲朋,于是在屋前屋后四周都打了不止一个封印,又滴血下了禁制,才满意的点点头,手里提着大和尚留给他的小布兜,一蹦一跳的下山去了,心里是无限的好奇无限的激动,脸上还挂着甜甜的笑容。

    下山的路上久微走了一会儿就要停一片刻,并不是累了要休息,却是他贪玩罢了。如今活了不知几百岁的久微,面上还是一副约莫十四五岁小小少年的模样,心里也是和面上的样子极其相符,还没长大的顽童而已。因为一直未能接触生人,虽然心中还记得大和尚的话,可是却并没有什么警戒心,只是一路上提着小布兜,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玩。这样走着走着,走到了太阳西斜,久微才走出了他生活了许久的家园。

    久微回头望一望,只见丛木林立,白雪覆盖了整个山林,仿佛还能觑见一路上他踏着雪走来的痕迹。

    久微学着大和尚在时的模样叹口气,却把自己逗笑了,他也不觉得无趣,就乐呵呵的背着手迈着步子,沿着一条几不可见的小山路走下去。这时的天空暗沉下来,地上的血好像亮了起来,久微在山林长大,因此一点儿也生不出害怕的心思来,只一心想快点看到好久没见过的人,和他说说话。

    心里正揣摩着怎么和人说话的久微,脚下一个出溜就跌到了雪地里,还伴随着一个人的惊叫,这让他心里一动,往前打眼看去,却是一个猎户模样的壮年男子,正往他这边快速跑过来,手里还拿着模样奇怪的一只长杆子。

    久微许久没见到人,如今看到了人,心里十分的激动,又有些忐忑,于是就这么傻呼呼的躺在了雪地里,不知道爬起来,张着小嘴瞪大了圆溜溜的黑眸子看着已经到了他跟前的人。

    眼前的猎户,仔细一打量,才发现这个摔倒的人,却是一个玉雪可爱年纪尚小的小少年,大大的黑葡萄似得眸子清澈透明,镶嵌在雪团似的幼圆的脸盘上,因为摔倒而惊吓的圆起来的小嘴红的像是红玫瑰的花骨朵,头发上沾了雪,湿漉漉的几绺儿贴在脑门上,狼狈的让人忍俊不禁的发笑,却是可爱的不得了。至少张大壮是这样想的,他今年已经三十五了,和媳妇儿结婚快十年了,但是一个娃子也没有,如今见了这么可爱的小少年,心里一下子就软成了一滩水,连说话声音都不自觉的放低了。

    “你是哪家的小娃娃,咋这时候了还在外面晃悠,不怕被狼叼了去!”久微被张大壮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看见伸过来的大手掌,知道是要把他拉起来,没有半分迟疑的便把自己的小手搭了上去。久微的小手被热乎乎的大掌一裹,眼眸就弯成了一对月牙,丝毫不怕生的脆生生的对着张大壮说,“我是住在山上的‘人’!我叫久微,下山来看‘人’!”

    张大壮听着这个小少年怪异的回答,有些诧异,却也不放在心上,还以为是这小少年和他说笑呢。张大壮也不生气,看着天色已晚,也不细细追究小少年的来历,见久微衣服穿得单薄,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个小布兜,却道是个无家可归别有缘由的孩子,也不废话,脱下身上的大夹袄,三下五除二的裹到了久微的身上,抱起来便大着步子往家赶。

    久微倒也乖巧,大眼睛骨碌碌的打量着这个壮实的猎户,身上暖融融的,心里就高兴起来,两只手就攀到了张大壮的脖子后合拢着搂起来,一只小手还攥着小布兜,随着走动一上一下的颠着,就像是久微活泼的小心思,自从大和尚离开,再也没有人抱抱他了。

    两个人默默地走着路,谁也没说话,偏偏心里都高兴,脸上都挂着笑模样,只是一个憨厚一个乖巧罢了。走了不多久,就能看见除开雪扫出一大片的大路,又宽敞又干净,再往里走走,就是一大片的房子。

    久微好奇极了,小脑袋转到这边转到那边,扭着身子看看这里又瞧瞧那里,张大壮险些抱不住他,手里就更紧一些,步子稍稍缓了缓,笑着和久微说话,指点着这是谁家的房子,那是哪家的大屋,久微听得津津有味,张大壮讲的也耐心十足。两个人一路走来,也没碰上村里的什么人,讲一会儿话的功夫,就到了张大壮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