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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手里的刀，毫不迟疑地从男人的喉咙间划过。
鲜血喷溅，他的白衬衣全部染上刺目的鲜红。过了不到十分钟，巷子内就只剩下几具冰冷的尸体。徐彦臣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拍干净灰土，背起来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走了几步，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墙头，皱起修长的俊眉，“你不冷吗？”
闻遇蹲在墙头，抱着膝盖，躲在黑夜的阴影里，像只不能见光的小兽，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长到脚踝的白大褂，还是他逃出来的时候从研究员那里偷的。徐彦臣的目光让他觉得胸口很热，情不自禁地想露出笑容。
“我……冷。”他的声音有些不连贯。他很少说话。
徐彦臣眉头皱得更深，片刻后却缓缓松开，对着墙头晃了晃手，“冷还不下来？”
闻遇明亮清润的丹凤眼眨了眨。
“过来。”徐彦臣的声音加重，却没透露出一丝不耐。
闻遇愣愣地睁大眼睛，不明所以，但还是跳了下去，仿佛少年伸出的那只手充满了魔力，不断地吸引着他靠近。
他将自己苍白的手指放进徐彦臣的手里，指尖有些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徐彦臣握住闻遇的手，低声道：“真凉。”然后抬起头看了看闻遇掩在碎发后的明亮的眼睛，突然不受控制地说出一句，“这里太冷，跟我回家吧。”
但是闻遇没能跟他回家，因为抓他的人来了。
脚步声在巷子深处响起的一瞬间，闻遇猛地甩开徐彦臣的手，一头扎进了黑暗里，整个人犹如暗夜的精灵，瞬息溶解在茫茫夜色里，再无踪影。
而徐彦臣，兀自站在原地很久，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化为一片淡漠与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从此之后，闻遇不再像以前一样，抗拒那些实验，因为他想要出去，想要跟那个人回家。在他十六岁的时候，他终于如愿以偿，走进了普通人的生活。他秘密地调查徐彦臣，知道他的背景，他的爱好，知道他喜欢温柔听话的人。
后来他考上了和徐彦臣一样的大学，成为了他的室友，然而徐彦臣并没有认出他。他是温柔听话的人，所以他最后和徐彦臣在一起了。即便他知道，徐彦臣或许并不爱他，早晚会离他而去。
而那些过往，他以为他都忘了。但是末世，忽然降临了。从前的一切像预言般重回眼前，他没有经历过末世，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末世。
从徐彦臣突然燃起的疯狂爱意，到诡异大楼的脚步声，他眼前的画面飞快地流转着，最终定为一片黑暗，他在这黑暗里结束了梦境，沉沉睡去。
梦境的外面，徐彦臣并不知道闻遇所思所想的一切，在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徐彦臣当即背起闻遇继续前进，往城外走去。
这个地方没变化之前危险，变化了之后更加危险，他要赶快离开。
挥手想从空间拿出一辆车，徐彦臣的动作却猛然僵住，手指摸向胸口，那枚挂在脖子上的玉石早已不翼而飞，在这种时候，他竟然失去了他的空间！
徐彦臣深深吸了口气，眼底泛涌起复杂的情绪，几分钟后，闭了闭眼，咬牙向前迈步。
人生最悲，莫过于奢求之物拥有又失去。但，前世没有空间他一样可以活，这次不过重新再来，他没有理由悲愤。他应该庆幸，他丢的只是空间，而他最宝贵的还在。
天边开始现出一丝光亮，破开了黎明的雾障，让徐彦臣的眼前出现一丝恍惚。他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直到面前扑来腥臭的海风，远远地，大海蔚蓝的影子在晃动，太阳冒出一抹艳红的光芒。
在这温暖的光芒照耀到身上的时候，徐彦臣身体内起起落落的情绪崩溃，近乎枯竭的风系异能使用，还有疲惫和放松，在一瞬间席卷而来，让他一个踉跄，趴在了沙滩上，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潮水打在脸上的冰冷让徐彦臣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他慢慢抬起手抹了把脸，泡在潮水里的手十分冰凉，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他翻身坐起，向四周看了一眼，悚然而惊，站了起来。
“阿遇！”徐彦臣在沙滩上跑了两步，嘶声喊道。一整个白天就在徐彦臣的昏迷中度过，现在夕阳西下，潮水涨起，又快到了夜晚。
空旷的海边，除了徐彦臣和地上一串深陷的脚印，再无其他。海风呼啸，遥遥地传来海洋深处的呼吸。
“阿遇——”
徐彦臣慢慢按下狂乱的心跳，在周围一处又一处地找，眼神清明得吓人。他找完周围之后，开始沿着海岸线走，破损的公路延伸向远方。在公路的尽头，高楼与船舶密集的港口慢慢出现在眼前。
徐彦臣停下脚步，心中惊疑不定。
末世来临，哪怕是b市都不会拥有这么完好无损的城市建筑，更不要提末世来临的那天据说拥有大海啸，沿海城市摧毁了不少。虽然t市的海湾很小，没有受到海啸摧残，但也不可能这么完整。
眼前的情景，让徐彦臣恍惚以为这还是末世之前那个安逸的世界。
徐彦臣慢慢走过去，港口的大门亮出一道红色光线，在他身上一扫，发出“滴”的一声，大门缓缓打开。徐彦臣忍着心底的疑惑，走进了大门里面。
“那是我的棒棒糖！你还给我！”
“不给不给，有本事你来抓我呀！哈哈！”
近处，一群小孩子嬉闹着跑过，还有人手里拉着风筝，跑得太急挂在了树上，小孩突然瞪大眼睛，眼里全是泪光。徐彦臣伸手将风筝摘下来，递给小孩，小孩破涕为笑，说了句“谢谢叔叔”就赶紧追着小伙伴跑了。
远处音乐喷泉奏着动听的乐曲，细听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旋律轻/盈。老人和情侣从卵石铺就的甬路上缓缓走过，笑声传来，一派安逸。
高楼簇拥着交错的街道，暮光虚虚覆下，盈满各个角落。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徐彦臣慢慢收起眼底惊骇的情绪，观察着周围。行走在他周围的人群似乎根本没有发现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来者，又或者是对于突然闯入的外来者习以为常。
这里是一个小公园，徐彦臣很快走了出去，转进一条街道，街道两旁都是陈旧的楼房，满是铁锈的窗栏外晒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在霞光里摇摇晃晃。
徐彦臣走着走着，突然眼神一冷，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身后街道空无一人，余晖淡淡。
心底冷笑一声，徐彦臣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看准一条暗巷迈步进去，身体内的风系异能悄悄调动，一缕清风吹过狭窄的暗巷，轻微到几不可察的呼吸声在身后不远处潜伏。
徐彦臣霍然转身，一双清亮墨黑的眼睛突兀地撞进他的视线。
瘦小的少年刚开始吓了一跳，随即呆呆看着徐彦臣，有些怯怯地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有转身逃跑。
徐彦臣在看到少年的一瞬间，心中忽然一阵莫名的悸动，让他呼吸一紧。少年的脸逆着光，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赤着脚，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穿着一件宽大得足以把他整个人都盖起来的外套。
地面上还有未化的层雪，海边的温暖让雪地很快融化，却在暗巷里残留了诸多痕迹。
“冷不冷？”徐彦臣忽然开口道，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少年似乎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点了点头，“冷。”声音清亮而微弱。
徐彦臣慢慢走到少年跟前，脱下外套披在少年肩上，手指缓缓拂开挡在少年脸前的发丝，身体陡然一僵，半晌，就在少年在徐彦臣复杂的眼神里几乎要感到害怕的时候，徐彦臣才突然颤抖着嘴唇低声说：“阿遇……”
双手近乎粗暴地掀起少年的衣服，徐彦臣盯着少年背后肩膀上一点淡色的胎记几秒钟，感受到少年被冻得有些发抖，才恍然惊醒，将衣服给少年重新穿好，按着他的肩膀，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要跟着我？”
少年微微睁大眼睛，突然挣开了徐彦臣的手，伸出胳膊紧紧抱住徐彦臣的腰，瘦小的身体靠进徐彦臣的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扎进徐彦臣的腰间，没有说话。就这一个动作，徐彦臣觉得他没必要再问了。
心头酸胀，徐彦臣单膝跪在地上，将少年的闻遇抱住，另一只手握住在雪地上踩了不知道多久的冻得通红的小脚，触手的冰凉让他慢慢挤出一个笑来，“阿遇，别害怕。”
将闻遇抱起，用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徐彦臣从巷子里走出来，开始发愁衣食住行。这到底是个基地，还是个其他什么东西，他还不能确定。而且他总觉得他最好不要暴露身份，不然会有很多麻烦。可是要想悄无声息地融入进这里，却有点困难。
“……回家吗？”怀里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徐彦臣低头，就看见闻遇眨着眼，看着自己。
“你有家吗？”徐彦臣问。
闻遇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在徐彦臣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跑进旁边一栋居民楼。
徐彦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跟在身后。
闻遇进了居民楼往上跑了两层，在第三层停下，直接踹开了看似十分厚实坚固的防盗门。门里面的一家人正在饭桌前吃饭，看到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随即涌上无尽的愤怒。
“你们搬走吧，这里，我要了。”闻遇拉着徐彦臣走进去，抬了一下左手，淡淡道。
那一家人看到他左手手心的图案，脸上的愤怒立刻消失，像是看到什么令人恐惧的怪物一样，跌跌撞撞地起身，飞快地收拾了东西跑了。
直到防盗门再次关上，徐彦臣才慢慢吸了口气，抓/住闻遇左手的手腕，摊开他的掌心。
细白的皮肤上，一个黑色的数字“5”出现在眼前，让徐彦臣恍然想起一段对话来。
“他们的每个试验品都是有编号的。”
“可阿遇的手心没有。”
“他本来有，但是他为了抛弃这个身份，把手心上的肉都挖了，自然也就没了。不过，这种渗入基因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凝聚出来。”
“我……饿了。”闻遇的声音打断徐彦臣的思绪，徐彦臣看了看闻遇懵懂的神色，慢慢松开他的手，哑声问：“阿遇，你知道你手心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吗？”
闻遇抬起手看了一眼那个“5”，忽然露出一个痛苦而又挣扎的笑，“他是……我弟弟。”